张骁跟了上来:“萧兄,形势突变,这下我们如何行动?”
萧梦客态度却与先前大相径庭:“既然官府参与进来了,在下恐怕也无能为力咯。”
他使了个眼色,张骁若有所悟,语气中带了丝愠恼,厉声道:“我本以为萧兄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士,没想面临险境就退缩了。罢了,不足以谋!”
萧梦客笑着拍了拍张骁的肩膀:“张兄言笑了,在下不过试试新学的法术,顺便看正道人士难堪。我有一言相劝,与其掺和这些事,不如去群芳楼翻云复雨,纵享风月,舒缓一下心情。”
张骁听此愣住,冷哼一声,拂袖转身离去
萧梦客瞥了眼屋顶上隐约透出的血气,微微眯眼,自言自语道:“唉,宵禁真无趣,只能回住处打坐修炼了!”
……
吉顺客栈是平泾城仅次于驿馆的高档旅店,接待的大多是前来游玩的大家族子弟。
萧梦客出手阔绰,订的是天字号房。不知怎地,几个服饰齐一的护卫守在楼梯口。
他正要上到二楼,只听吵吵嚷嚷的起哄声,一看,满身绫罗绸缎的贵公子正与几个女子嬉笑。
“建陵吴家的人?今夜要有一场好戏了。”萧梦客识出了此人的身份。
建陵作为曾经的南都,吴孙两大家族的势力绝非小家族可同日而语的,可以称得上江南的地头蛇,连京城世家也不会小觑他们。
平泾方家不过是吴家的附属罢了,看来即将发生之事,应是吴家主导的。要宵禁和封城,也的确得是这个级别的权力。
摈去这些思绪,萧梦客浸入心神中。
随着星宿图逐渐被点亮,在毫不相关的术法之间,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些联系。
这些联系时断时续、极为微弱,只有全神贯注于其上,方能捕捉分毫。然而每一缕进入识海,都如陨星坠落,沸腾了风平浪静的表面。
如梦初醒,只觉天地都被洞明。
他望到了一张巨网,广阔无际,笼罩于世界之上,绑缚的却是自己的心魂,无形的丝线深勒入骨,身体象要被撕裂。
但这种感受仅存于须臾之间,旋即就消散了,连与此相关的记忆都迅速褪色。
这铺天盖地之网,是否与仙道断绝有关?
胎息、炼炁、筑基,至少明面上,如今世间只剩这三个层次的修士。
萧梦客叹了口气,他自幼就好奇为何仙道衰微至此,可无论问询博学之人还是翻阅旧书古籍,都未寻得想要的答案,连师父也说因为东域战事纷乱不休,历史记载大多散失。惟有市井传说中,还讲些仙盟与某神秘组织的对抗故事。
接下来就是巩固修为,对于萧梦客来说,修炼并不困难,但是略微与众不同。他并不需要用养气法吐纳灵气,只需学习和操练术法,点燃星图,即可水到渠成。
在这个时代能这样修炼倒属于幸事,因为道门和皇家拢断了两门最有效的养气之法,民间宗派流传的法门仅能勉强支撑到进入炼气,能突破炼气初阶者要么是天赋异禀,要么就是得到过珍宝奇遇。
既然学到了魇魅之术,萧梦客环视四周,决定就地演练一下,可惜自己刚入门且法术不完整,必须要有一个相似的依凭物才能生效,这也是为何在酒楼时他需要借用铜镜的映照。
此时房间之外却是暗流涌动。
门前站着几个衣着朴素的高壮男子,看似随意地靠墙或倚栏休息,实则各自轻握袖间、兜中或衬里藏着的武器,蓄势待发。
另一侧,窗对面的楼上,几名黑衣弓手也是紧紧凝视着萧梦客所在之处,只待指令下达。
“情况如何?”来者是一位矍铄的银发老者,他招呼其中一人问道。
“从他进入房间我们就一刻不离地等侯在此,并无异动。门窗和两侧房间都安排了人,他插翅难飞。”
“非要说的话,有个伙计来送了酒,不过我们让他把门敞开着,能看到人还在,应该没发现我们。那个伙计仍在楼下忙活,没有离开。”
老者听完点了点头,伸手抹过双眼,再睁开,银光大盛。
他环视一圈后说道:“在修为的压制下,幻术是最容易被破的,除非他快速提升到了胎息中境。我探查了,没有幻术的痕迹。诸位,等另一边的行动开始,我们即可攻入其中!”
几人听罢也略微放松了紧绷的心弦。
情报上萧梦客进入胎息境不久,短暂的时间内不会有巨大突破,更何况他才十七岁,这个年纪除非有皇家或圣地的法门,否则不可能到达中境。
然而,在他们不曾留意之时,那个送酒离开的伙计身上,一只纸雀悄然展翅飞出,穿过客栈后院,隐没于夜空中。
纸雀之后正是萧梦客的眼睛。
翱翔于平泾城上空,此时城内大街小巷空空荡荡,鱼龙花灯熄灭,一片死寂。
楼宇间传来忽远忽近的惨叫,萧梦客想着,杀戮已经开始了吗?但杀手行踪不定,似能瞬间移动到另一处。
“在前面!”骑马的官兵挥刀指向屋檐上一闪而过的黑影。
萧梦客留意到官兵的喊声,便向那儿飞去。不过当纸雀到达时,官兵们已追击着敌人离去了。
等等!正当他要离开时,听见恐惧求饶声和金铁交鸣声从旁边传来。
调虎离山之计吗?
还是说逃入城中的苍国遗民不止一人?
纸雀小心翼翼地降落到传出异响的房间外的栏杆上,只听得其中的动静逐渐微弱,直至彻底阒然无声。
嘎吱。
门被轻轻推开了。
萧梦客看到了凶手,准确来说,是凶手们。
这群人皆身着漆黑的夜行服,以黑巾遮面,队伍规整,应是专业的杀手,绝不象一直遭到追击、东躲西藏的苍国遗民。
黑衣人中领头者招呼了一声,众杀手施展轻功,飞檐走壁,前往下一个目标地点。
待他们离开后,纸雀飞入门中,绕着尸体转了一圈。可以看出,他们还是较为谨慎的,伤口上没留下特定的武功痕迹。
萧梦客暗叹一声,可惜他们使用的制式武器出卖了身份,与准备围杀自己的人一样,那么就是方家的人,或者背后的吴家派来的外援。
借着苍国遗民之事,在这里排除异己,再将伤亡归结到敌人身上,恐怕这就是他们的谋划。
不过,萧梦客相信苍国遗民确实遁入了城中,要这样大动干戈,还是得要个实际的名头,只是方家还想趁此浑水摸鱼一把。
因此,他决定继续查找苍国遗民的踪迹。对他而言,要逃出平泾城,就需要制造更大的混乱。
盘桓于夜空中,萧梦客留意到主街上聚集了不少人,仔细一看,道门诸众竟也在其中。
这群人从衣服样式上分成截然的三类,道袍、梼杌纹罩甲和其他,应是映射道门、吴家和方家。
操控着鸟雀的萧梦客眉头微皱,这么想来,张骁的确说过道门受方家款待,难道他们合作了?
但他很快发现并没有这么简单,家族与道门之间的目标显然存在龃龉。
吴家和方家希望道门能出手参与降伏苍国遗民之事,宋景云踌躇了。
按规矩,他们只管斩妖除魔,不应该掺和进这些事,除非苍国遗民明确使用了邪术。
他也有私心,与人面鸟的一战,道人们或多或少有伤,相隔这么短时间再战,有些撑不住了。
宋景云心中轻叹,想起了萧梦客的话语。是啊,如今道门都在做些什么呢?被尊为所谓圣地,依附于皇权,逐渐沦为景观。而今,为了保留体面,又要成为世家的打手了吗?
就在争论不休时,忽有手下来报:“苍国馀孽出现了!在茗香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