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楼外,长明灯将这条地下主街照得如同黄昏。
所有的店铺都提前打了烊,关上了门。
那些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徒和赌客们,此刻也一个个都躲了起来。
只因为这条街上来了两拨人。
街道的东侧,站着的是阎王殿的人,站在首位的正是铁塔。
他没有带兵器,只是赤着上身,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双臂环抱于胸前,
在他的身后,整整齐齐地站着三十馀名同样赤着上身,手持各式重型兵刃的彪形大汉。
他们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沉稳,眼神之中没有半分的杂念,只有如同野兽般的凶戾与杀意。
这些人都是阎王殿里最能打的精锐,每一个都是在黑拳场上,用无数次的生死搏杀,证明过自己价值的狠角色。
而在街道的西侧,与他们遥遥相对的则是青蛇帮的人。
青蛇帮的人数要稍多一些,约莫有四十馀人。
他们的站姿不象阎王殿那般整齐划一,反而显得有些松散,甚至可以说是懒散。
这些人身材精瘦,每个人的腰间都缠着一条或赤或青的小蛇,蛇信吞吐,发出“嘶嘶”的声响。
带领这帮人的自然是青蛇帮的二号人物“青面蛇”俞青。
他手中摇着一柄画着美女出浴图的白纸扇,脸上挂着一抹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
两拨人就这么对峙着。
终于,听雨楼那扇一直紧闭着的木门打开了。
先走出来的是两排手持利刃,面无表情的黑衣护卫。
他们迅速地在门口分列两侧,形成了一条信道。
紧接着,鬼婆才在一左一右两名侍女的搀扶下,从门内走了出来。
“哎呦。”
鬼婆用手中的一块丝帕轻轻地掩了掩口鼻,她那清脆如铜铃般的声音,在这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淅。
“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怎么把阎王殿的铁塔和青蛇帮的俞二当家,都给吹到我这小庙门口来了?”
“两位,这么大的阵仗,这是准备在我这听雨楼门口搭台唱戏吗?”
俞青手中的折扇“唰”的一声合上,他对着鬼婆拱了拱手:“婆婆说笑了。”
“您这听雨楼,可是咱们地下城里最讲规矩的地方,我们兄弟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您这宝地门口撒野啊。”
他瞥了一眼对面的铁塔。
“我们今天来,是听说婆婆您这里来了一位贵客。”
“这位贵客与我们兄弟,有些小小的误会需要解开,所以特意在此等侯,想请他出去喝杯茶,聊一聊。”
“哦?”
“那铁塔你呢?”
鬼婆明知故问:“你也是来请我那贵客喝茶的吗?”
铁塔没有俞青那般伶牙俐齿,只是闷声闷气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交人。”
“交人?”鬼婆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她看着铁塔,声音也冷了三分。
“铁塔,你是在教老婆子我做事吗?”
“婆婆。”
俞青见状连忙打起了圆场,他可不想激化矛盾,毕竟现在他的人已经悄悄进入了听雨楼,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有利。
“铁塔兄也是心直口快,您老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们都知道您的规矩,在您这听雨楼里,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客客气气地当您的客人。”
“我们今天绝不敢在您这里动手。”
“我们等。”
俞青说得是斩钉截铁。
“我们就在这里等。”
“等到那位贵客,自己从您这楼里走出来为止。”
“到时候,出了您这听雨楼的大门,是生是死,便与您再无半点干系了。”
“婆婆您看,这样……可还合您的规矩?”
鬼婆听完,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老脸上,这才重新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她点了点头。
“还是俞二当家会说话。”
她转过身,对着身后那两排黑衣护卫吩咐道:
“听到了吗?”
“两位当家要在门口等客,搬两张椅子出来,再沏一壶好茶,别怠慢了贵客。”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
“再去告诉厨房一声,让他们把我那珍藏了十年的百花酿,给我楼上那位贵客温上一壶。”
“告诉他慢慢喝,不着急。”
“外面的风大,夜,还长着呢。”
说完,她不再理会外面那两拨人,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走回了听雨楼内。
那扇木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街道上,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俞青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又看了一眼对面那个脸色铁青的铁塔,手中的折扇再次“唰”的一声展开。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地璨烂起来。
……
听雨楼,天字号房。
房门被轻轻地合上了,陆青言站起身,走到墙壁前,在那墙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咚,咚咚。”
沉闷,厚实。
他又走到房间的窗边,推开窗户。
窗外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呼啸的阴风从崖底倒灌而上,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
这里是听雨楼的最高层,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房门。
而门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这里。
这鬼婆必然还有后手。
陆青言将那件来时穿着的布衣搭在了床沿之上,做出了一副有人正在床上安歇的假象。
然后他走到那浴池旁,悄悄地滑入了浴池之中,将整个身体都藏在了水面之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和半个鼻尖。
他就那么静静地趴在池边,注视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时间,就在这压抑的寂静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吱呀……”
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机括转动声从房门处响起。
紧接着,五道黑影从那道缝隙之中鱼贯而入。
五个人分工明确。
两人手持短弩,弩箭之上闪着蓝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他们一进门,便第一时间将手中的短弩对准了床榻的方向。
另外三人则手持着一种造型奇特的软剑,剑身薄如蝉翼,在昏黄的灯火下反射着粼粼的波光。
他们呈一个半圆形的包围之势,朝着那张大床缓缓逼近。
为首的那名黑衣人对着身旁的两名弩手,做出了一个准备的手势。
两名弩手抬起了手中的短弩,将那淬了剧毒的弩箭,瞄准了床上那团微微隆起的被褥。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
然而,就在他即将挥下的那一刹那。
“哗啦!”
一声巨大的水响在房间里炸开,吓得那五名黑衣人猛地一颤。
他们下意识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道散发着腾腾热气的人影,如同出水的蛟龙,从那浴池之中一跃而起。
他竟然不在床上?!
这个念头在五人的脑海中同时闪过,但已经晚了。
陆青言等的就是这一刻。
等的就是他们心神失守,注意力被分散的这一刹那。
“锵!”
一声清越的刀啸,佩刀悍然出鞘。
一道森然的寒光,在氤氲的水汽之中一闪而逝。
快!
那两名手持短弩的黑衣人,甚至连调转弩头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只觉得脖颈处一凉,随即,两颗大好的人头,便冲天而起。
温热的鲜血,如同两道喷泉,从那无头的腔子里喷涌而出,将整个房间的墙壁都染成了一片骇人的猩红。
“噗通,噗通。”
两具无头的尸体,软软地倒在了地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