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言深吸一口气,他能清淅地感觉到,一股股温暖的金色民望之力,正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涌入自己脑海中的那枚【天命官印】之中。
官印,在欢呼声中,嗡嗡作响,散发出更加温润的光泽。
他上前一步,站在父亲的身旁,对着所有百姓,郑重地深深一揖。
“诸位乡亲厚爱,青言,愧不敢当。”
他的声音,清朗而有力,清淅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今日,我既为广陵典史,定不负诸位所托,不负郡守大人厚望!”
他目光如炬,扫过一张张充满了期盼的脸庞,掷地有声地承诺道:
“从今往后,在这广陵县,凡有作奸犯科,欺压良善者,本官必将严惩不贷!”
“凡有沉冤旧案,含恨未雪者,本官必将彻查到底!”
“本官在此立誓,定要还我广陵县,一个风清气正,一个朗朗乾坤!”
“好!!!”
百姓们的欢呼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热烈。
这股热烈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陆家父子回到府门口。
百姓们自发地将他们送回家,依旧在门口久久不愿散去,七嘴八舌地表达着自己的善意和拥戴,有人送来一篮子鸡蛋,有人送来自家种的青菜,虽然都不值钱,却代表着最淳朴的心意。
直到陆青言出面,再三说明陆远需要静养,大家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陆青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看到父亲陆远因为长时间的站立和情绪激动,脸色已经又变得有些苍白,呼吸也急促了些。
他心中,没来由地一疼。
那是一种很奇怪,却又无比真实的感觉。
前世,他父母早逝,靠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在冰冷的商业社会里,一路拼杀到了顶峰。
他习惯了孤独,习惯了算计,习惯了将所有情感都深埋心底。
他从未体会过,什么是真正的“父爱”。
可当他穿越到这具身体里,在那阴冷潮湿、充满了绝望的天牢中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隔壁牢房里,这位名义上的“父亲”,用那双充满了担忧、自责和无限关切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在那几天里,这位迂腐正直,甚至有些不通时务的老人,会将自己那本就少得可怜的牢饭,想尽办法,多分一些给他这个“儿子”。
他会在夜里,用那虚弱的声音,不断地低声呼唤着“言儿”,生怕他在这绝境中,失了心气,熬不下去。
那种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粹关爱,是陆青言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所以,从那一刻起,陆青言便在心中,暗暗发誓。
他要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
他要让这位值得尊敬的父亲,安享晚年。
他要让这个家,不再遭受任何风雨。
这与权谋无关,与算计无关。
他连忙上前,扶住父亲那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斗的手臂。
那手臂干瘦,却又异常温暖。
“爹,您身上还有伤,快进屋歇息吧。外面的风大,剩下的事,都交给孩儿就好。”
陆青言看着父亲依旧虚弱的样子,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了许多。
“言儿……”
陆远抓住儿子的手,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化不开的担忧。
“爹没事。爹是担心你啊!那典史之位,看似风光,实则如在火上烤啊!钱炳坤与李家蛇鼠一窝,郡守大人将你放在这个位置上,是要你……”
“我明白。”陆青言打断了父亲的话,他的眼神平静而坚定,“爹,您放心。以前,是您护着我。从今往后,换我来护着您,护着这个家。”
他又转向陈铁山,郑重地说道:“铁山叔,我爹的安危,就拜托你了。这段时间,广陵县恐怕不会太平,你多召集些可靠的旧部兄弟,护在宅院周围。”
陈铁山重重地点头:“公子放心!有我陈铁山在,谁也休想动陆大人一根汗毛!”
安顿好一切,陆青言正准备转身回县衙找张承志,此时一个郡府的亲卫却快步走了过来。
“陆典史,郡守大人有请。”
陆青言眉头一挑,想不到张承志竟然主动找了过来。
他向郡府亲卫应了一声,跟着进了县衙。
县衙的书房内,张承志已经换下了一身威严的官袍,穿着一身便服,正坐在窗边品茶。
见到陆青言进来,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坐。”
陆青言依言坐下。
张承志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袅袅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今天这出戏,演得不错。”张承志放下茶壶,淡淡地说道。
“全赖大人天威。”陆青言不卑不亢地回答。
张承志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倒不象个郡守,反倒象个欣赏晚辈的长者。
“少跟我来这套。你那份《拨乱反正之策》,现在还在本官这里,能想出那种阳谋的人,不会看不懂今日这堂上的机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变得直白而锐利。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安插在这个典史的位置上吗?”
“下官愚钝。”陆青言依旧滴水不漏。
“行了。”张承志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在你面前,本官不想打官腔。钱炳坤是吏部安排的人,贸然动他,就是越界,会惹一身骚。大夏的官场,讲究制衡,本官虽然是东山郡郡守,但还没到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步。”
他看着陆青言,一字一顿地说道:“但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刀。”
陆青言的瞳孔,在听到这句话时,微微一缩。
他没有想到,这位郡守大人会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如此不留馀地。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招揽。
张承志很满意他的反应,继续说道:“我要你这把刀,把广陵县这块烂疮,给我挖干净!把李家这条地头蛇,给我打服帖了!把所有不听话的,不想让我这个郡守好过的,都给我清出局!”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要结果。”
面对如此充满压迫感的期许,陆青言却没有立刻表忠心。他沉默了片刻,反而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大人。”他微微欠身,“下官领命。只是,钱县令仍在任上,下官身为其佐贰,凡事终究要受其节制。若他事事掣肘,处处为难,下官担心……有负大人厚望。”
这是在讨价还价,更是在试探张承志支持自己的底线。
“哈哈哈!”张承志闻言,不怒反笑,笑声中充满了快意,“你这小子,果然不是个肯吃亏的主,你担心的,也正是本官想要的!”
他探过身子,压低了声音。
“钱炳坤这头蠢猪,他蹦跶不了几天了。今日这番大过,本官的申饬文书三日内就会抵达吏部。吏部那些老家伙,就算想保他,也要掂量掂量。按流程,申饬、考察、再到最终的罢免调离,快则三月,慢则半年,他必然要滚蛋。”
“而这三到六个月的时间,就是本官给你的机会!”
张承志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每一声,都仿佛敲在陆青言的心上。
“这期间,钱炳坤为了自保,必然会想尽办法将功补过。而他最大的功劳,就是修好河堤!修河堤的钱,从哪里来?从李家那五万两里来!而你,陆青言,手握典史之印,掌管刑名治安,正好可以借着‘追查旧案’、‘整顿吏治’的名义,名正言顺地去敲打李家,去集成县衙的力量。”
“本官要你,在这段时间里,做出些成绩来,让本官看到你的能力。也让吏部那些人看到,广陵县,除了你陆青言,再无第二人可选!到时候,本官再顺水推舟,一封举荐信送上去,这广陵县令的位置,舍你其谁?”
这一番话,将所有的算计与阳谋,都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
张承志给陆青言画下了一张无比诱人的大饼,也给他指明了一条布满荆棘的晋升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