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的记忆中,就在昨日的格斗训练课上,她被分配到和路明非一组对练,然后在擂台上将路明非放倒时,路明非磕到了脑袋。
天地良心,她真没想下手那么重。
只是她没想到,路明非竟然会那么弱,导致她用力过猛,而且路明非完全没有做受身动作,结果就是路明非同学昏迷了一天,今天再上课时就有些迷迷瞪瞪的。
原本她觉得上民的基因良好,应该没那么脆弱,可今天路明非不仅在射击考核中发呆,还跟自己说什么‘变态机枪兵’、‘塔桑尼斯’,跟失心疯了似的。
她和眼前的这个男同学往日里关系也没特别熟络,也只是在射击课上有过不少交流,但因为自己的用力过猛,导致路明非的脑袋出了问题,愧疚感逼得她不得不多关照下路明非。
平日里飞雪用餐倒也没那么节俭,因为她的成绩很好,不说顿顿都吃有滋有味儿的‘油泼辣子’,每顿吃个臻享套餐还是没压力的。
她是怀疑路明非磕坏了脑袋,到时候去医疗区治疔恐怕要花很多贡献点,所以想着帮忙攒一点。
做为在灯塔长大的上民,飞雪虽然还不满十七,但也算是对末日的残酷有相当的了解。
她知道路明非这样的家伙,除了射击成绩样样都差,要是脑子再坏掉了,保不准会被生命公式判定为无医疗价值,就算还能抢救一下,没有贡献点的话也没法治,到时候无法为灯塔出力的话,路明非的下场会很惨。
想到这里,飞雪心中叹息一声,“你还跟着我做什么?不是说让你去医疗区先看看脑子吗?”
路明非有些手足无措,“那个……我觉得我脑子没什么问题……挺好的,那个,能告诉我住处怎么走吗?”
飞雪:……
飞雪在沉默中盯着路明非的脸,路明非也颇有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觉悟,就这么厚着脸皮跟眼前的紫发美少女对视。
终于,还是飞雪败下阵来,心道路明非贡献点拮据,不敢轻易去医疗区也正常,只不过这脑子却是撞的不轻,连自己住哪都忘了,“跟我来吧。”
说着,飞雪继续带路,等来到灯塔外侧的围栏边时,路明非又停下了脚步。
“又怎么了?”
飞雪的语气透着无奈,她感觉自己可能会因为一次失误,要当好久的保姆。
路明非的手扶着栏杆,双腿发颤,男生的自尊心告诉他不应该这样,可他低头看了眼下方,腿就不听使唤了,他之前猜到这座名为灯塔的建筑是浮在天上的,但他没想到会这么高,脚下就是一片云彩。
而且这边缘地带看起来年久失修,更遑论他们脚下踩的还是有镂空的铁网,高空的横风时不时吹过,让他有点站不稳身子。
更可怕的是,他已经走到了有护栏局域的尽头,再往前走,到了飞雪刚刚说的尘民生活区就没护栏了,这让路明非有点不敢迈步。
反观飞雪,在边上走的闲庭信步,丝毫不象是有在数千米高空的平台边缘走动,这让路明非在心中暗道姐们儿你是真牛逼,这内核,我再练十年也赶不上啊。
路明非又想起之前飞雪壁咚自己时的力气,他心说难不成变异的基因就是猛?
“我……我有点怕高……”
路明非哆哆嗦嗦的道,“咱们这儿就没有个安全绳啥的?”
飞雪有些无语,但还是往回走了几步,“你碰到的是脑子,又不是胆子,抓住我的手。”
路明非看着飞雪朝自己伸出的手,一时间愣了下,随后感觉面皮有些发烧,连高空的横风都吹不走那股热意。
“愣着干嘛?还走不走?不走我把你丢在这里了。”
飞雪感觉今天是自己一年来说话最多的一天了。
路明非闻言不敢再迟疑,鬼使神差的,就那么抓住了飞雪伸向自己的手。
那只手纤长白淅,温软如玉,分明比自己的手还要小一些,路明非却感觉自己象是被巨大的温暖包裹住了。
少女的手很有力量,握紧路明非的手,就象是握住了风筝的线,一时间,无论平台上的风再大,路明非感觉自己都不会被吹走了。
恰逢灯塔上升,突破过高处的云层,巨大的夕阳自云海表面升起,照亮少年少女的脸。
劲风拂面吹过,让路明非的头发向后翻涌,与之一同翻涌的是那赤红的云海,还有他自认坚定的心。
路明非的目光追逐着前面那个步伐坚定的紫发女孩儿,忽然意识到,这貌似是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和女孩子牵手。
如此瑰丽的奇景,就象是梦幻的油画中一般,如果是自己跟陈雯雯在此观景……
路明非猛然摇了摇头,不是他觉得自己可能回不去了,而是他觉得这么想对飞雪很不尊重。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正这么想时,路明非忽然看到了前方有几个穿着又脏又破的工装的大叔靠在墙角,他们坐在一起,拿出一种看上去如同某种渣渣压制品的饼就吃了起来。
走近后,路明非探头去看,结果看到一个工人大叔咬过的饼断口处,竟然还有半拉虫子的脑袋。
“妈呀!”
路明非忍不住惊呼出声,吓了一跳,心说灯塔上还有云南特色小吃?可他怎么记得那边也没这种吃法啊。
“鬼叫什么?”
飞雪皱了皱眉,觉得路明非真的很容易大惊小怪。
随后她顺着路明非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工人大叔手中的虫饼,对路明非道:“没见过虫饼吗?你要是贡献点不够了,营养又跟不上,之后就得吃这个。”
飞雪的话让路明非感觉一阵反胃,主要是他想象了一下自己把虫饼送入口中,再进行咀嚼,虫子在他口中爆出汁液的样子,就让他胃里泛苦水儿。
飞雪没有停留的意思,拉着路明非继续向前走。
“尘民们,平日里都吃那个?”
路明非忍不住在路上问道,他是听墨城他们聊天时得知了这个叫做灯塔的地方有着上民和尘民的区分。
他当时还想吐槽,你们这什么破地方,这种设置简直就是阶级敌人中的阶级敌人啊,可现在他只是有几分庆幸自己没穿越成尘民。
“不然呢?”
飞雪看着路明非的目光让路明非很不舒服,既带着下意识中对无知者的鄙夷,又带着几分让路明非感到莫明其妙的关爱。
神特么关爱!
路明非觉得飞雪象是在关爱脑障碍儿童一样在看自己,他很想辩解一下,但想了想,自己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干脆还是让对方认为自己磕坏脑袋了吧。
“我还以为……”
路明非有些难以措辞,他想说再怎么也不至于让人吃虫子啊,他之前还以为自己穿了星际争霸的人族,谁曾想这儿的剧本儿是雪国列车(漫画)。
“路明非。”
在路明非纠结时,飞雪神情严肃的开口了,她原本就气质冷厉,此时严肃起来更是让路明非局促,在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注视下,莫名的心虚。
飞雪深吸了一口气,山脊线都明显上升,随后才继续开口,“你该不会……连现在是什么世道都忘了吧?”
路明非干巴巴的开口:“什么……世道?”
飞雪眼神越发凝重,觉得路明非的脑袋真的是伤的不轻,随后手上用力一拉,就让路明非失了平衡,朝悬挂平台外栽倒。
就在路明非吓得乱扑腾,想要大喊女侠饶命的时候,飞雪又稳稳的抓住了他的后衣领,让他就这样上半身悬空,朝下望去。
就在路明非看到下面场景的一瞬,他连大脑本能准备好的白烂话都忘记说了。
在他们走到这边的途中,灯塔为了躲避气流降低了不少高度,再无云雾遮挡,首先攫住路明非视线的,是那无边无际、肆意蔓延的猩红植被。
似乎是怕路明非看不清,飞雪将腰间挂着的观察员用望远镜递给路明非,路明非忘记了自己正身处危险的高空,鬼使神差的接过望远镜。
他看到大地上的肉土和诡异的生态植物从高处看去象一层厚厚的、蠕动着的菌毯,复盖了曾经的城市、山川与原野。
在那密集的生态区,有着形态扭曲、散发着幽光的植物。它们像巨大的、搏动的肉瘤,又似狂舞的珊瑚,呈现出腐败的深绿、病态的幽蓝和刺目的猩红。
这些植物并非静止,它们巨大的花瓣或囊泡微微开合,藤蔓状的触须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
在这荒诞的画卷中,人类旧文明的骸骨是如此扎眼。摩天大楼的残骸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肋骨,钢筋从破碎的混凝土中狰狞扭曲地探出,覆盖着厚厚的猩红苔藓和荧光菌斑。
高架桥断裂成数截,像垂死的巨蟒横卧在肉土之上,锈迹斑斑的车辆残骸堆积如山,被猩红的“土壤”半掩埋,如同巨大坟冢的点缀。
这些钢铁与水泥的骨架,是人类昔日荣光的冰冷墓碑,在诡异的生态侵蚀下,呈现出一种悲怆而怪诞的美感。
视线所及,这种地狱般的景象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之外,被更浓厚的、似乎由玛娜孢子或尘埃构成的灰红色雾霭所吞没。
灯塔悬浮的这片天空,如同绝望海洋中唯一的孤岛。
路明非感觉他看的不是风景,而是一曲由猩红、腐殖、钢铁残骸和异形生命共同谱写的毁灭交响曲,充满了令他窒息的压迫感、深入骨髓的诡异,以及一种宏大而彻底的荒芜与绝望。
这时,飞雪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这里是……末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