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熹微。
从嘉元群岛外吹来薄凉的海风。
妄尘宗的炼气弟子汇聚于传道峰上,晨练完毕后便在一起三五咋舌。
“哎,天要亡我仙宗,听说了吗,前不久金师叔冲击结丹境又失败了”
“是啊,太上长老寿元无多,如若二十年内宗门再无第二位结丹修士出现,恐怕我妄尘宗真要复灭在即了。”
“依我看,不如咱早做打算”
角落处,赵元正默默听着这些议论没有出声,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
他身形不算高大,面容尚带几分少年稚气,利落的碎发精神十足,那一双眼睛更比同龄人显得沉稳许多
“诶,元正,你怎么看?”
顿时,
几道目光都集中到赵元正身上。
赵元正环视众人,脸上露出丝恰到好处的沉重,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诸位师兄,元正身为别院弟子,自六岁起便蒙宗门收录,传法授业,某虽不才,资质平钝,年方十八却仅炼气四层,深知有负宗门悉心栽培。”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坚定。
“然,宗门于我,有养育之恩。”
“背信弃义之事,元正不屑为之!徜若……徜若我妄尘宗真到了山穷水尽那一日,我赵元正,也愿追随宗门,另觅他处,以望他日东山再起!”
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
“道不为同,不相为谋。”
“诸位,告辞!”
说罢,他面若寒霜,挥袖而去。
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先前议论的几人面面相觑,有的面露惭色,有的则不以为然,低声嘀咕:“愚忠……”
远处的山峰之上,云雾缭绕间,三位身着青色道袍的筑基期长老,正将传道峰上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人心浮动,大势如此”
“哼,大难临头各自飞。”
“你这番话的确属于人之常情,但也恰恰说明,这些外招的普通弟子,终究不如宗门自己养大的孩子靠谱。”
……
赵元正驾驭小舟,径直回到了自己在宗门外围山腰处的简陋洞府。
开启禁制,确认安全后,他脸上那层平静的面具才骤然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心有馀悸和后怕的表情。
“真是一群蠢货!”
他低声骂道,眼中满是无奈,
“在传道峰那等开阔之地,公然议论宗门存亡大事,甚至敢口出叛逃之语,真当筑基修士都如虫虫之辈吗?”
“血可别溅到我身上来!”
他坐在石床上,深吸了一口气。
二世为人,让他对“祸从口出”和“隔墙有耳”的理解,远比土生土长、缺乏社会毒打的年轻修士深刻得多。
在这种宗门危难之际,任何不安分的言论,都可能被宗门从严处理。
杀鸡儆猴,不外乎如此。
那些家伙,简直就是找死。
“不过,眼下形势确实危急。”
赵元正冷静下来,仔细分析。
“金师叔结丹再次失败,意味着宗门内顶阶战力的青黄不接已成定局。”
“周边的势力虎视眈眈,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定会加紧侵蚀吞并,留给妄尘宗的时间,这下真的不多了”
“对我而言,这十几二十年,更是关键中的关键,复巢之下,岂有完卵,若无实力空怕就得中道崩殂了。”
赵元正原本的人生规划,其实相当没志气,他认为自己中品金水木灵根的资质,能够筑基便算邀天之幸。
后面的结丹,元婴,化神等境界,根本不是他这种无背景,无天赋,无机缘的普通弟子能够奢望的。
若能筑基,享有二百载寿元,他便打算回到相对安全的凡俗界,娶几房美娇娘,做个富家翁,逍遥一世。
这也算是不枉此生。
收敛心神,他走到洞府角落。
那里引有一道微弱的地火脉络,是他平日练习炼丹之所,他挥手打出一道法诀,点燃地火,又珍重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尊半人高的青色丹炉。
这尊青木鼎只是低阶的丹炉,还是他省吃俭用,花了足足百来块下品灵石,从某师兄那里淘来的二手货。
今日,他准备炼制的,乃是炼气后期修士最常服用的聚气丹。
主料是五十年份的西陵花、三十年份的白蛤草以及六十年份的白华根,一份材料成本约十块下品灵石。
手艺好的话,一炉下来能成丹五颗到八颗,每颗市价在三到四块灵石之间,若能成功,这利润还算可观。
他熟练地将处理好的药材按顺序投入炉中,然后掐诀控制地火燃起,将炼丹炉的温度稳定在精确的区间。
随后,他取出一件简陋的“记时水竹”,设置好时间,水竹会滴漏计时,在关键的“灌流融合”节点发出提示。
做完这一切,
赵元正便在地火旁的蒲团上盘膝坐下,准备照例进行每日的打坐炼气,引导体内法力沿经脉运转周天。
然而,
今日的入定却与往常截然不同。
就在他心神渐渐沉静之时。
莫名的金光毫无征兆地自其意识最深处亮起,初时如豆,随即迅速扩大开,仿佛一颗被尘埃封印了万古的星辰,骤然复苏,绽放出璀灿光华!
“这不是我地摊上买的古珠吗?”
见此,赵元正心中诧异。
而那金珠从神庭处飘出,悬浮在赵元正眼前半空处,顿觉难以形容的庞大吸力随之传来,忽然心神剧烈荡漾,他的意识瞬间被金珠吸了进去。
眼前先是无尽的金光闪铄,待光芒渐熄,他“睁”开眼,已身处异地也。
“这是?我的识海?”
“还是那金珠的内部世界”
赵元正见此,惊愕万分。
这是一处奇异的空间。
天空灰蒙蒙一片,无日无月,却有光线洒落,既不明亮也不昏暗。
空间中央,存在着一亩泛着油润黑光的土地,土壤细腻,隐隐有灵光流动,正在散发出磅礴惊人的生机。
灵田旁,摆放着一张普通的石质棋桌,桌面光滑温润,刻画着纵横各十九道的棋盘格,却不见棋子,仿佛曾有人在此对弈,岁月留下了痕迹。
不远处,有以青石垒砌的古井,井口幽深,井水清澈,却探不到底。
空间的一角,矗立着一座仅十馀丈高的小小山峰,山体嶙峋,透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光泽,山脚下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似是一座天然矿洞。
而更远处,空间的边界那里,则是充满了灰蒙蒙不断缓慢翻涌的雾气,他的神识稍微探过去,就如泥牛入海,被彻底吞噬,无法感知分毫。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古老、苍茫而又带着几分寂聊的神秘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