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淅可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我震惊地看着他,看着那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身前的衣衫,顺着刀柄汩汩流出。
无论是真心谶悔,还是极致的恐惧,在这一刻,似乎都不重要了。
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苦,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通红着双眼,望向呆立原地的陆优优。
“对不起……优优……”
“我的命……你拿去……但……但是乘客是无辜的……”
“我求你……求你……放过他们……”
话音未落,陆优优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怔怔地看着陈小伟,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痛快,也有一丝……茫然。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象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步步走下了车。
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车窗外,冰冷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瞬间连成了线。
车厢内,陈小伟轰然倒地,在血泊中剧烈地抽搐着,生命的气息,正随着那不断流淌的鲜血,一同飞速消散……
“陈老板,你……”
我下意识地想去扶他,手伸到一半却停住了。
我不是医生,更不是圣人。
我看到的是,随着那把匕首刺入他肥硕的肚腹,一道缠绕在他命格之上,怨毒、阴冷的黑气,应声而断。
那条由陆优优的恨意与太岁凶煞之力交织而成的因果线,崩碎了。
陈小伟嘴角的血沫涌到了我的手上,温热而粘稠。
我确实没料到,这个满口谎言、自私到骨子里的男人,会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一切。
他望着我,眼神已经开始涣散,脸上满是死亡降临的痛苦。
他挣扎着伸出手,不是求救,而象一个溺水者,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没有动。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他抓住了我的裤腿,力气大得惊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盛……盛先生……”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泡,“我对不住你……我一直在骗你……我……我没得选……”
“我知道。”我淡淡地回应。
谎言的代价,他此刻正在支付。
“如果……我不撒谎……你不会帮我……我……我不想再过那种日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里的光彩正在迅速流逝。
“我……我最对不起的……是鸿梅……公交站……是她爸的心血……也是她……对她爸的念想……”
人之将死,他惦念的,依然不是那个被他亲手断送性命的妻儿,而是他后半生荣华富贵的来源。
何其讽刺。
“盛先生……求你……告诉她……我陈小伟……对不起她……”
他全身剧烈地一颤,再次喷出一大口黑血。
“剩下的钱……鸿梅会给你……接下来的事……就……就拜托您了……一定……保住……公交站……”
最后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
他死死抓住我裤腿的手,终于松开了。
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陈小伟,死了。
他用自己的性命,为这场横跨二十六年的恩怨,画上了一个血淋淋的句号。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吴胖子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指着地上的尸体,声音发颤:“盛……盛先生,他……他真就这么……”
“死了。”我吐出两个字,语气里没有半分波澜。
一个作恶多端的人,用自我了断来逃避了阳世的审判和阴间的清算,这并非救赎,只是一个懦夫最后的解脱。
“那……那陆优优她……还会继续吗?”吴胖子紧张地追问,视线忍不住往车外飘。
我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她的恨,来自于陈小伟活着。如今陈小伟死了,这太岁五运最大的煞气根源已断,她想再掀起风浪,也做不到了。”
“这一切,算是了断了。”
我说的是“了断”,而不是“结束”。
吴胖子听了,似乎松了口气,但眉头依然紧锁:“可……这就完了?我还以为……会有一场大战。”
他没忍住,叹了口气:“这陈小伟,也算是在最后一刻,做了件人事。”
我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一旁脸色惨白的司机邹明博,哆哆嗦嗦地开口:“盛先生,您是说……不会再出事死人了?”
“恩,不会了。”我点头确认,“因果已了,煞气已散。”
“哎!”邹明博长叹一声,神情复杂地看着地上的尸体,“真想不到……陈老板身上发生过这种事。平时……他虽然抠门,但对我们司机还算不错,谁家有急事预支工资,他二话不说就给。我还以为他……”
“人是很复杂的。”
我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冷了下来。
“一码归一码。他对你们的好,收买的是人心,方便他管理。他对陆优优母子的恶,是刻在骨子里的自私和歹毒。”
“他用这条命,不是在赎罪,只是在还债。债还完了,不代表他就成了好人。”
我的话让邹明博和吴胖子都愣住了,他们看着我,似乎第一次认识我。
“盛先生,那……陈老板的尸体……”邹明博小心翼翼地问。
我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陈小伟,眼神古井无波。
“开车,回公交站。”
“记住,不管路上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停,一路开回去。”
说完,我从口袋里摸出两张黄纸,手指翻飞,瞬间叠成两锭金元宝的模样。
我走到车窗边,屈指一弹。
“阴路暂开,生人借道。”
“过往游魂,莫要阻拦。”
“此为买路财,收之请便,护我等安返阳途!”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两锭纸元宝在空中“噗”地一下,竟无火自燃,烧出的却是两团幽绿色的火焰!
火焰一闪而逝,落在地上的,已经变成了两坨沉甸甸、金光闪闪的元宝。
车外的雨幕中,一道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地上的金元宝瞬间消失无踪。
周围的空气,似乎也不再那么阴冷刺骨。
邹明博看得目定口呆,直到我回头看他,他才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激活了车子。
“盛先生,可以走了吗?”
“走吧。”
公交车重新激活,缓缓驶入雨夜。
车内的气氛依旧压抑,一直没说话的盛慧,此刻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问我:“盛先生,刚刚您扔出去的……那是什么?真的有东西……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