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1月末,苏格兰高地,洛蒙德湖畔一处废弃的狩猎小屋
一月的苏格兰高地,是铅灰色天空与墨绿色山峦的冰冷对峙,洛蒙德湖面覆盖着薄冰,在惨淡的日光下泛着死寂的光泽。
湖畔山坡上,那栋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狩猎石屋已荒废多年,窗户用厚木板钉死,烟囱久无炊烟,唯有今夜,在凛冽的寒风呼啸掩盖下,从屋后一处极其隐蔽、被茂密枯藤遮蔽的入口,透出了一丝微弱跳动的煤油灯光。
屋内弥漫着潮湿的石头、陈年灰尘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气味,壁炉被重新启用,但只燃着几根耐烧的泥炭,提供有限的光热。
围坐在一张粗糙木桌旁的,是几位绝不应该在此地同时出现的人。
他穿着厚呢外套,围着格子围巾,镜片后的眼睛在昏黄光线下显得异常明亮而疲惫。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
“殉道者?”梅隆嗤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年轻的愤怒和讥讽:“他们是一群被意识形态蒙住眼睛的蠢货!一个社会主义的英国?看看他们搞成了什么样子!配给制比战争时期还严,秘密警察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工厂被‘人民委员’管得效率低下,除了口号和标语,他们给了苏格兰什么?除了更高的税收、更多的征调,和现在这该死的、被德国人用核弹瞄准的‘荣耀’!”
“莫斯利连谈都不谈,他这是要拿整个不列颠的工人家庭,去赌德国人会不会手软!我们威尔士的河谷和城镇,不该成为这种疯狂赌注的筹码。”
他的话为他们的秘密聚会提供了法理和道义上的辩护,尽管这辩护在伦敦看来无疑是叛逆。
“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文斯切入了核心。
“等待伦敦回心转意?恐怕等到的是柏林的最后耐心耗尽。自己单方面宣布独立?没有国际承认,没有武装力量,在德军的封锁或打击下只会瞬间瓦解。”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泥炭燃烧微弱的噼啪声。
“那也比坐在家里等着被莫斯利拖进坟墓强!”
卡梅隆争辩道:“德国人要的是一个无害的、不再构成威胁的邻居,一个独立的苏格兰,或者一个高度自治的威尔士,承诺永久中立,解除武装,难道不比一个由狂热社会主义者统治、可能成为美国前沿基地的统一英国,更符合他们的利益吗?”
麦克塔维什谨慎地补充:“这需要极其小心的试探。不能直接联系柏林,那太危险,容易被莫斯利的秘密警察察觉,也可能被德国人视为儿戏。或许……可以通过某些中立国的渠道,或者爱尔兰的关系?” 爱尔兰与德国关系特殊,且与苏格兰、威尔士有着千丝万缕的历史文化联系,是一个可能的桥梁。
“还要揭露莫斯利政权如何忽视地方利益,如何将资源集中于东南英格兰的‘堡垒化’,如何用空洞的国际主义口号牺牲本土民生。”
他们开始草拟一些极其粗略、绝不会留下文字记录的原则:停止作为莫斯利政权默然的殉葬品;探索在最终和平解决方案中为本民族争取最大生存空间的可能性;在极端情况下,考虑非常规手段发出独立的政治信号。
“这很危险,”麦克塔维什最后警告,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一旦泄露,我们都会被当做叛国者吊死在伦敦塔桥,或者消失在莫斯利的秘密监狱里。”
“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危险更大。”文斯望着窗外浓重的、仿佛吞噬一切的黑夜,“那是整个民族无声消亡的危险。我们至少……要尝试为威尔士抓住一线生机。”
“为了苏格兰的未来。”梅隆低声附和,语气坚定。
秘密会议在凌晨最黑暗的时刻结束。他们分批悄然离开,如同从未在此聚集过。狩猎小屋重归死寂,泥炭的余烬渐渐冷却。
伦敦的顽固与柏林的威胁,正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侵蚀着不列颠联盟已脆弱的内部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