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呵……”
洪坤意识模糊不清,从一开始的惨叫,到后来的呜咽,他快要叫不出来了。
疼痛到麻木,麻木到灵魂快要离体。
但是折磨没有停止。
“第二刑,束缚肉体。”
兜帽男捡起四根更加细小的木钉,举起沉重的铁锤。
噗嗤!
第一根木桩穿透脚踝,带着血珠钉入十字架。
“喝——”洪坤鼻腔暴起一连串血珠,脚趾还在徒劳地蜷缩。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
双手双脚,象是耶稣受难一般钉在了十字架上。
他的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虫豸。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骨头和筋膜,疼得眼前发黑,却偏偏意识清醒,能清淅地感觉到木桩上的毛刺在皮肉里划拉。
“第三刑,钉其心脏。”神父看向了他的胸腔。
兜帽男直起身,阴影笼罩住洪坤的胸口。
他举起一根铁钉,尖端对准洪坤微弱起伏的胸腔。
哗啦啦,闪电划过云层,光从兜帽的缝隙里漏下来,照在铁钉顶端的锈迹上,泛着冷光。
“咚!”
铁锤落下,铁钉没入胸膛的声音十分沉闷。
红色的血液汩汩地涌出,浸透了身后的十字架。
洪坤的身体猛地绷紧,随即彻底松弛下去,只有眼睛还圆睁着,瞳孔里映着兜帽男模糊的轮廓,最后一点光即将熄灭。
周围站着的人穿着同样的灰袍,始终没有动。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仿佛眼前这幕血肉模糊的景象,不是虐杀,而是某种必须完成的神圣仪式。
没有欢呼,没有议论,甚至没有衣裳摩挲的声音。
他们站在火光边缘,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漠然。
“恶魔善于迷惑众生,他绝不会就此消亡。”神父道。
他打开了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一颗银色子弹。
子弹上满是繁复的咒文。
“圣人骨灰为其底火。”
“千日圣言刻录其身。”
“国教圣银铸造弹头。”
“一万一千信众日念祷告。”
“消耗一郡财税,历经一年祷告,才可制成一颗。”
“此乃终魔圣弹。”
“专用于对付降生恶魔。”
就在这时,另一个戴着兜帽的男子从队列中走出来。
他拔出了左轮,从神父手中接过了那枚银制子弹装在轮盘。
随后,他便将枪口抵在了洪坤的脑门上。
似乎是胸腔那颗钉子没有直接命中心脏,洪坤总算撑着最后一口气,他勉力睁开眼睛,看向了那个男人。
兜帽被狂风吹乱,露出来其下那张冰冷严肃的脸庞。
那是一个满脸疤痕金发中年男人。
他左眼上方,有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冰冷的枪口,抵在洪坤的脑门上。
死亡即将降临。
洪坤被折磨到快死了,内心已经没了多少畏惧。
只有解脱和仇恨。
他咧开森白牙齿:“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我变成鬼也……要……”
天空之中,电蛇狂舞,厚黑的云层,似乎有什么恐怖的怪物张牙舞爪,象是配合洪坤的临死诅咒,发出恐怖的怒吼。
神父看向了他,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架。
“第七戒。”
“面对异端,不可尤豫。”
啪!
盔甲男扣动了扳机。
真银子弹从枪口中迸射,伴随着狂雷,进入洪坤的脑壳搅乱了他的大脑,卡在了他的后脑脑壳上。
一个脑洞出现在了洪坤的眉心处。
很快,红的黄的流了一地。
洪坤,死了。
神父走到洪坤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脖颈处。
“已经死了。”他转头看向了所有人。
“安德森主教——”另一个年轻的兜帽男走上前来。
“禁言!”主祭猛地回头,死死盯着他。
“当守第三戒,不可在魔鬼前颂念吾等之名。”
“哪怕,恶魔的载体已死。”
“一旦暴露真名,当会引起诅咒!”
年轻人似乎才反应过来,他连忙低下头。
“抱歉,我——”
“好了。”
安德森冷淡道:“把他装进棺材,沉下去。”
“尽快离开这里。”
所有兜帽人同时颔首,象一群沉默的乌鸦在点头。
蹄声“嗒嗒”从远处传来,一头高头大马踏来。
马后拖着的铁棺材泛着冷硬的灰黑色,铁皮上布满细密的锈迹,边缘还沾着干涸的暗红,象是从地狱里拖出来的刑具。
四个兜帽人抬手摘帽,兜帽滑落的瞬间,亮银色的铠甲骤然反射出冷光,无一例外,他们胸甲上刻着一个十字架。
他们俯身,铁手套扣住十字架的木杆,只是轻轻用力,将嵌着洪坤的十字架撬离地面。
尸体早已僵硬,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
他们平平托起尸体,像搬运一件没有生命的祭品,毫无感情地扔进铁棺材。
随即,四根亮银钉子被锤子砸入棺材四角。
最后一颗钉子钉死时,骑士随手抹了把棺材沿的血。
神父已走到悬崖边,海风卷着他的黑袍,猎猎作响。
海浪撞在礁石上,碎成白色的泡沫,退去时又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像无数冤魂被按在水底挣扎。
黑暗从海平面爬上来,化作张牙舞爪的触须,顺着浪头攀向海岸。
神父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篾。
他抬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全知全能的主啊……”
“黑夜终将褪去!”
“主教。”一个骑士走上前来。
“黑暗,都已清除。”
神父没回头,只是再次画了个十字架。
馀光里,身后的村庄已彻底被火海吞噬,茅草屋顶在火焰中蜷曲,浓烟裹着火星冲上夜空。
教堂前的空地上,一具具尸体被堆成小山。
有老人,有孩子,有女人。
一个银甲骑士拎着汽油桶走过去,透明的液体顺着尸体的缝隙流淌,汇成小小的水洼。
他划亮火柴,“轰”的一声。
火焰腾空而起。
尸体在火焰中不断扭曲。
“主,原谅我。”神父低声诵念,眼神掠过那片火海,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悲泯。
“就让这绝望的世界,再多一些光吧。”
四个骑士已将铁棺材推到悬崖边。
他们同时松手,棺材便顺着断崖滚落,随即坠入深海。
坠落的轨迹被黑暗吞没。海面上的浪头突然拔高,象一只巨手要伸向天空,发出“嗷嗷”的狂啸,仿佛在狂喜地迎接这具载满罪恶的棺材。
轰隆!
棺材砸入大海,与天空中炸响的雷霆完美重合。
银蛇般的闪电撕裂夜幕,瞬间照亮海面。
铁棺材正在下沉,黑色的海水像活物般涌来,将它死死裹住,拖向不见底的深渊。
“阿门……”
神父的脸,在火光中明明灭灭,看不出是解脱还是凝重。
“这是必要的牺牲。”
神父转身走向马车,骑士们翻身上马。
一行人踏着雨幕前行,黑袍与马鬃在风中摆动,很快便被越来越密的雨丝模糊,最终消失在尽头,像从未出现过。
村庄的火焰还在燃烧,映红了半边天。
天空中的雷云终于看厌了这场血腥的演出,向南方飘去,留下的雨丝越来越细。
但是,雨,始终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