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眉头越蹙越紧,连带著捋著鬍鬚的手都顿住了。
廊下的风卷著烧烤香飘来,半点没驱散陡然凝重的气氛。
元老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方才还惦记著烤串的馋意,此刻全化作了慌慌的忐忑。
“怎怎么了?”
他声音都有些发紧,下意识直了身子,目光盯著老大夫的脸,“是不是是不是这病还没好利索?”
那不就不能吃烧烤了?
鳶尾凑了过来,脸上满是担忧:“大夫,老伯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反倒”
老大夫没说话,指尖轻轻按了按,又换了个位置,眉头依旧没松。
元老咽了口唾沫,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著要是病没好,岂不是还得接著喝那苦药汤子,一会儿又想著那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串,怕是更没指望了。
他越想越急,手心都冒出了汗,连带著呼吸都重了几分。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老大夫才缓缓收回手,长长舒了口气。
他抬眼看向元老,脸上的凝重散去,反倒多了几分哭笑不得。
“你这脉象哪是什么病没好,分明是气血通畅,比上次来诊时稳当多了。”
“啊?”元老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你方才皱著眉,我还以为”
“我那是在琢磨,你这病怎么好得这么快!”
老大夫拿起脉枕,隨手放在一旁,又伸手拍了拍元老的胳膊,“这身子骨,比我预想的结实多了,想来是这桃源居的吃食养人,再加上心情舒畅,病自然好得快。”
元老这才彻底鬆了口气,只觉得心里那块石头咚地一下落了地,连带著浑身都轻快了不少。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好!好!没事就好!我就说嘛,闻著那烧烤香,我这病就好了大半!”
他好这么快和江老板的美食绝对脱不了关係。
好不了,他吃不著啊,能不快点么?
鳶尾跟著笑了,伸手扶了扶元老。
“老伯,您这下可放心了吧?不过您刚好转,还是得注意些,不能一下子吃太多油腻的。”
“知道知道!”
元老摆了摆手,眼睛已经看向了烧烤,轻咳道:“我就吃一点,尝尝鲜就行!”
“诊完脉了吗?怎么样?”江茉將手里的活儿交给彭师傅,过来询问。
“没事儿了。”元老嘿嘿一笑,“可以吃了。”
江茉:“”
他这说完,彭师傅那边烧烤就出炉很多,眼神请示江茉。
“老板,这些需要留下一些吗?还是全都送到大堂?”
他知道元老一直惦记著吃。
元老眼睛一亮,“要!要!当然要留!”
江茉:“留一些吧。”
鳶尾无奈,只好扶著元老在桌边坐下。
烤好的羊肉串、牛肉串往盘子里放,旁边还摆著烤得金黄的豆腐块和油亮亮的蘑菇串。
炭火的温度没散,香气扑鼻而来,馋得人直流口水。
老大夫也凑了过来,顺手又拿起一串羊肉串,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
“好吃!这羊肉烤得外焦里嫩,还带著孜然的香味,比我以前吃的那些强多了!”
元老也迫不及待拿起一串羊肉串,顾不得烫,吹了两口就咬了下去。
鲜嫩的羊肉在嘴里化开,油脂的香味混合著孜然和芝麻的香气,还有一丝淡淡的盐味,一点都不膻。
“唔唔唔。”他连连点头,嘴里吐字不清,“好吃!太好吃了!”
他又拿起一串牛肉串。
牛肉烤得比羊肉更有嚼劲,却一点都不柴,咬下去还能尝到肉汁,辣辣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让人越吃越上癮。
元老吃得兴起,又去拿烤牛心管。
心管烤得qq弹弹的,嚼起来带著韧劲,越嚼越香,比他以前吃的任何滷味都要爽口。
当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就是觉得好吃。
稀奇的东西总是更让人上癮。
“慢点儿吃,老伯,別噎著。”江茉见他吃得急,连忙递过一杯茶水,“还有烤豆腐和烤蘑菇,吃著可以解解腻。”
元老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又拿起一块烤豆腐。
豆腐外面烤得微微发焦,咬开里面却还是软嫩的,吸满了酱汁,咸鲜中带著一丝甜味,口感特別好。
蘑菇吸足了油脂,一口下去满是汁水,鲜得他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
一时间,后院里只剩下吃东西的声音和几人的讚嘆声。
老大夫吃得满脸通红,额头上渗著汗珠,还是停不下嘴。
哎呦,明明刚才已经吃饱了,怎么胃口还是这么大呢?
这种烧烤若是再配上点小酒,那就更妙了。
元老素了好几天,放开肚皮,一串接一串吃著,连之前说的“只尝一点”都拋到了九霄云外。
鳶尾在一旁看著,也忍不住拿起一串烤蘑菇咬了一口。
江茉看几人吃得开心,嘴角弯起来。
可看著看著,她就发现不对了。
元老已经吃了三串羊肉串、两串牛肉串、一串牛心管,还有两块烤豆腐和好几片烤蘑菇,照这个架势,怕是还要接著吃。
她连忙走上前,轻轻按住元老正要去拿烤串的手。
“老伯,您不能再吃了。”
再吃出问题来又要难受。
元老正吃得兴起,被她这么一拦,顿时有点不高兴和委屈。
“怎么不能吃了?我这病刚好,正需要补补呢!这烤串多香啊,不多吃点可惜了!”
“话是这么说,但您刚好转,肠胃还没完全恢復,一下子吃这么多油腻的,容易消化不良,要是闹了肚子,可就不好了。”
江茉耐心地解释著,又指了指他面前的空签子,“您看,您都吃了这么多了,已经尝够鲜了,等明天再吃,好不好?”
老大夫也在一旁帮腔。
“江姑娘说得对,你这身子骨刚利索,可不能贪嘴。我刚才都吃了不少了,也得停了,不然一会儿该撑著了。”
元老看著江茉认真的眼神,又看了看面前剩下的烤串,心里虽然捨不得,可也知道江茉是为了他好。
他嘆了口气,恋恋不捨地收回了手:“好吧好吧,听你的。那那明天还能吃吗?”
“能!”江茉笑著点头,“明天我再给您烤,到时候少烤点肉,多烤些蔬菜,搭配著吃,对您的身子更好。” “好!好!”元老立马眉开眼笑,“那我明天可就等著了!”
他拿起最后一小块烤豆腐,放进嘴里,慢慢嚼著,像是在细细回味这难得的美味。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脸上,映得他满脸满足。
后院里的炭火还在微微燃烧,残留的香气依旧縈绕在鼻尖,让人捨不得走。
鳶尾扶著元老,慢慢往厢房走。
元老一边走,一边还在念叨著刚才的烤串。
“那羊肉串是真好吃,还有那牛心管,嚼著真过癮明天可得多吃两串蔬菜,不然江姑娘该不让我吃肉了。”
鳶尾听著他的话,噗嗤笑了。
“老伯,您就別惦记了,明天肯定还有得吃。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养好了身子,才能天天吃姑娘做的好吃的。”
“对对对!”元老连连点头,脚步都轻快了不少,“我这就回去休息,明天才有精神吃烤串!”
回到厢房,元老喝了杯温水,又歇了一会儿,果然觉得有些撑了。
他靠在床头,想著刚才吃的烤串,嘴角还带著笑。
这桃源居的日子,可真是太舒坦了,有好吃的,有好看的,还有这么贴心的人,比在朝堂上天天处理那些烦心事强多了。
是个养老的好地方啊。
以后在这附近买一个小宅子,每日天天来吃美食,岂不是要幸福死?
等他回到京城就跟老伴儿商量嘿嘿嘿。
这边江茉收拾好烤架,又把剩下的食材放回厨房。
鳶尾帮著她一起收拾。
“姑娘,您看老伯今天多开心,吃了那么多烤串,要是天天都能这样,他的病肯定好得更快。”
江茉:“”
她看了鳶尾一眼。
难不成这丫头真把病好得快归结为自己做的食物了?
怎么可能呢?
食物毕竟是食物,最多吃了让心情舒爽一些,病情当然还是老大夫的汤药起了作用。
江茉擦了擦手,“老人家就跟小孩一样,得哄著,让他心情好了,比什么药都管用。这烤串虽然好吃,但也不能多吃,明天我再换些样,做些清淡点的烤蔬菜,让他既能解馋,又不伤害肠胃。”
“还是姑娘想得周到。”鳶尾笑著说,“对了,刚才前院还有客人问,咱们这烧烤以后是不是每天都有?”
好些人吃了烧烤,有些上头,生怕什么时候烧烤跟那些热菜一样也不卖了。
“当然有,”江茉点头,“这烧烤做法简单,食材也容易准备,以后就每天卖,至少夏季是有的。”
至於秋天,要看那时烧烤吃的人还多不多。
前院传来客人的喧闹声,有人在笑嘻嘻喊:“江老板在吗?烧烤好了没?我们都等半天了!”
江茉笑著应了一声。
“来了!马上就好!”
她拿起刚烤好的几串鸡翅,递给鳶尾。
“你先把这个送过去,我再烤几串羊肉串,马上就来。”
“好嘞!”鳶尾接过鸡翅,快步往前院走去。
江茉看著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后院的炭火,心里满是暖意。
桃源居因为这些好吃的,因为这些可爱的客人,越来越像一个家了。
她拿起一串羊肉,放在烤架上,看著肉串在火上慢慢变得金黄,听著油珠滴在炭火上发出的滋滋声,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平淡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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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老靠在床头,听著前院的喧闹声,闻著偶尔飘进来的烧烤香,嘴角带著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梦见自己又坐在后院的廊下,手里拿著烤串,一边吃,一边和老大夫聊天。
江茉还在一旁不停地给他递新烤好的串,日子过得別提多愜意了。
第二天一早,元老就醒了。
他洗漱完第一件事就是往院子里走,想去看看江茉有没有开始烤串。
烤架已经生好了火,炭火微微发红。
“江姑娘,早啊!”元老笑著走过去,“这就开始准备了?”
“老伯早!”江茉抬头,笑著点头,“您醒啦?先吃些早食吧,厨房有小笼包。烧烤要等到午时。”
元老不太想吃小笼包。
包子有什么好吃的?他以前在府里天天吃。
不过他毕竟是客人,面对的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在別人家总不能想吃什么就要什么。
“听江姑娘的。”
很快一笼酱肉小笼包和鸡汤小餛飩就被送了过来。
酱肉小笼包端上桌,热气裹著油润的肉香就先钻了鼻腔。
元老捏著白瓷勺,本没抱多少期待,可指尖刚碰到白嫩的包子皮,就觉出了不同。
那皮软乎乎的,带著韧劲,轻轻一戳,竟能看见里面琥珀色的汤汁在晃。
他小心提溜起一个,凑到嘴边咬开小口。
滚烫的肉汁瞬间在舌尖化开,咸甜交织得恰到好处,没有半点腻味,带著股酱滷的醇厚香。
再嚼那肉馅,颗粒分明却又软嫩多汁,酱肉的油香裹著葱的鲜,混著鬆软的包子皮咽下去,连喉咙都觉得熨帖。
“这这包子竟这么好吃?”
元老一下子惊呆了。
比他府中厨子做的好吃多了啊!
方才对烧烤的惦记瞬间被压下去几分。
他以前在府里吃的包子,要么皮厚发死,要么肉馅乾柴,哪有这般皮薄馅足、汁多味鲜的?
没一会儿一笼小笼包就见了底。
元老放下勺子,还忍不住咂咂嘴,回味著嘴里残留的酱肉香。
“江姑娘,这包子也是你做的吗?”
连个小笼包都做得这么地道,比京城老字號的还好吃!
江茉:“是段娘子做的,您要是爱吃,往后早饭都能给您留一笼。”
元老心里暗暗琢磨,就算等不到午时吃烧烤,有这小笼包垫著,倒也不算难熬。
桃源居藏龙臥虎啊。
隨便一个大厨拉出去都吊打外面那些大酒楼。
他想著,低头喝了口餛飩汤,差点把他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