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冲刷着悬壶脸上的污血和泥土,她撑起剧痛的半身。
左肩骨裂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悬壶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声,混合着冷笑:“你以为——拿一堆乌烟瘴气当牢笼,能关住谁?咳咳——第四局的医疗文档里——最不缺的就是对付你这种——装神弄鬼玩毒气的家伙!”
当然,此话半真半假,拥有类似异能的傩面拥有者确实存在,但影响范围如比之广,如此强大的,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打不过,嘴上总得占点风头吧?
反正自己从小就是这个嘴上留不住门的野性子——只是身边的人太好太温柔让她每句话都要斟酌,生怕伤了人心。
攒了这么久的素质,不就是为了此刻?
“拖——呵,拖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你这半截身入土的老东西—
—看咱们谁先熬干,但你给我听好了!”
“灵隐里——动静这么大——方圆百里的星早盯死了!空气成分异常报告马上在所有部门案头红标置顶!”
“我拖你一秒,外面围你一圈!等我那帮子同事回来——”
她咧开嘴,露出一个沾着血的、极其惨烈又极其畅快的笑容:“我把你同伙的骨灰配着砒霜——给你这老东西从后面灌进去!”
这位绅士震惊了,沉默了。
他出国十数年,但中文其实一直未曾落下,各种风雅诙谐的歇后语也依旧手到擒来。
但对方这话———恶毒到自己一时有些听不太懂。
他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藏住了最后一丝优雅,也藏住了残暴血腥的往事。
隐藏了数十年的,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意蓬勃而出。
悬壶说得对,无论他此刻占据了多大的优势,时间的流逝对他同样致命。
他耗不起!
“骂的好!”张武突然在一旁嘶吼助威。
悬壶怒视过去。
傻,你别骂他啊!!!我一直骂他还有个原因就是吸引仇恨——我先挂问题不大,但这结界是你创造的,万一他先杀了你,谁来拖延他?
果不其然,老人猛的一滞,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往大雾中“门神”的方向看去。
悬壶甚至来不及思考方圆现在在哪,心里狂喊了起来:
援军呢?!援军救一下啊——阿花!齐林!你们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似真似假的无名村落中。
青瓦木屋依偎着死寂的松林,浓雾比灵隐寺的更加湿冷,沉甸甸地裹挟着腐巧与沉寂的气息。
齐林傩面上那双赤金色的眸子猛地从牌坊的方向收回。
几道影子如同从浓雾本身中析出,悄无声息地浮现在牌坊之外,沿着蜿蜒的石板小径,一步,一步,踏了过来。
人未至,齐林的视线中瞬间弹出一列信息:
【傩面:吊客】
【等级:四两九钱】
吊客?
这是什么原型,完全不在自己的知识范畴里。
但四两九钱的骨重——
齐林的心中悄然警剔起来。
走在最前方的人缓缓出现。
傩面主体为惨白色,两颊涂着病态的蜡黄,嘴角向下咧开到耳根,露出森然黑齿,额顶高高耸起,戴着一顶用褪色麻绳和碎布条扎成的、歪歪扭扭的“丧冒”,帽檐垂下一根血红色的纸绦。
其原型狰狞诡谲,散发着浓郁的死寂与不详。
某些强烈的,不安的,真实与虚幻交错的联想从他心中涌起,让齐林的眉骨微一抖,汗毛竖起。
他强行让自己的视线移开,看向其馀四人,傩面形态几乎一致,但都象是强行拼凑粘贴的拙劣仿品,统一的特征就是毫无生机的呆板与空洞。
伪劣的流水线仿品。
“我看不到他的等级。”打更人在一旁沉声说。
“四两九钱,吊客。”齐林轻声回应道。
“四两九——等会?!”打更人的恐惧仿佛都被好胜心冲淡了,“你怎么看寻到?”
“别管了,保护好谛听和那个女生。”
纵然恐惧源于记忆深处,但齐林仍然走上了前去。
他身体的本能压制住了思维,手腕皮肤裂开,苍白的骨戈瞬间破体而出,带起尖锐的破风声。
这时候,他反而有些怀念起一开始,傩面自主意识强烈的时候了。
“算的真准啊——”领头的人嘶哑的声音,阴阴的,像山风。
他的声音本不该是这样,也许是因为傩面扭曲了他的特征,使他从内到外当真形同鬼魅。
齐林没有回答。
此刻双方的气势已然剑拔弩张,风暴几乎酿成实质,只待天涌杀机的那一刻。
突然,清脆的,怯生生的声音穿插了进来,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你们不要再来啦——我已经找到他了。”
齐林猛然一惊。
“之前你们答应过的,帮我找到他后就不再打扰我,嗯——我就不和你们走了。”女孩又继续说。
“圣女——他并不是你要找的人。”吊客阴森森的开口。
“不,他就是啊,我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那你知道他的名字么?”突然,对方问起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女孩似乎是急了,急着要证明些什么,“这是什么问题?我当然知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他!”
“唉等会,你——你叫——”圣女突然抓挠了一下头发,她撩到耳后的发丝又垂落下来。
“等会啊等会,我可能是叫惯了你的小名——”她看着齐林,突然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我回忆一下啊——”
“那他的小名又叫什么?”吊客的面具惨白如死人。
“小名——小名叫——”
这个女孩勉强支起的勇气和自信终于是不见了,恐慌悄然蔓延在那张小巧的检上。
“叫——”
“你叫——”
一开始她的音节还能接续,可到后面竟然出现了断断续续的哭声,让齐林的心头都微微泛起了无法言说的酸楚。
眼泪中也并无痛苦,只是充满着迷茫与遗撼,遗撼这次如尘埃般古老又寂寞勺重逢。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她的泪光悬停,朝着那个模糊的身影问道。
但就在这时。
“小心!”打更人厉喝一声。
他猛地一跺脚,无形的波纹瞬间扩散开去!双手虚握,空气发出嗡鸣,试图将对方所有人同时拖入一瞬的迷梦。
“嗡——”
那戴着“丧帽”的领头者身形微微一晃,惨白面具下的眼睛似乎失焦了一沙。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其他四个人造傩面使者齐齐抬手!
“哗啦——!”
四周散落的石块、腐木、甚至连屋檐下悬挂的褪色灯笼,都如同被无形的线奎引骤然悬浮,化作一股洪流,铺天盖地地砸向齐林和打更人!
控物!
齐林在一瞬之间收敛了心神,用肉身挡住了飞来的硬物。
“嘭!嘭!!”
石块砸在齐林身上,却如同撞在钢铁之躯上,应声碎裂。
但这一下的力量分散和对控物能力的抵消,让吊客瞬间挣脱了那极其短暂的干扰!
齐林瞬间反击。
他的速度在傩面加持下快到极致,原地只留下一道深红的残影,骨戈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刺吊客的心窝!
“嗬——”吊客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身形鬼魅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一击。
那顶“丧帽”上的血色纸绦无风自动,如同活物般抽向齐林的颈侧!同时,也惨白的手掌五指成爪,指尖泛起幽绿的光泽,朝着齐林的傩面抓去!
一股冻彻骨髓的阴寒死气骤然爆发,齐林只觉得血液加速流动起来,仿佛要从脖颈处突破血管和皮肤喷薄而出!
控血?还是类似生机汲取一样的能力?
齐林骨戈一横,堪堪挡住那诡异的纸绦抽击,纸绦与骨戈交击,竟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声响!
但绿爪已到面前,他猛地后仰,骨戈顺势上撩,直削对方手腕!
“铛!”对方手臂复盖上一层白色的硬化皮肤,硬生生挡住了这一戈。
“妈的!”打更人怒吼,放弃用能力控制多人,抽身扑向最近一个人造傩面。
虽然在局里我格斗不算最强的,但我好歹也在街头摸爬滚打历练过!
擒拿,锁喉!
第一个目标反应稍慢,被他一个过肩摔狠狠掼在地上,喉咙里响起“呃厄”的阻滞声。
但他的耳朵里又响起了尖锐的呼啸!
“嗖嗖嗖!”
“哥哥小心!”谛听惊呼,下意识想冲上去。
他无法战斗,但感知敏锐,好歹能预判些攻击轨迹。
“不准动!蹲好!”齐林分神厉喝,骨戈如同狂暴的飓风,瞬间挥出数十道线影,将飞向打更人的杂物绞得粉碎。
然而就在这一分心之际,吊客那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手爪,狠狠按在了齐林勺左肩甲上!
嘶—!
并非撕裂血肉的声响,而是一种诡异的能量吸吮声——齐林左臂的皮肤瞬间变得灰白,一股精纯的生命力被硬生生抽离!
是的,生命力——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齐林总算第一次深刻的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齐林闷哼一声,赤金铜铃目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滔天的凶戾之气爆发!
他猛地旋身,右腿如同钢鞭般带着万钧之力抽出!
吊客侧身堪堪用手臂格挡。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吊客痛苦的闷哼,朝旁边测斜趔超了一步,继而——那断裂的手臂竟在瞬息旬被一股灰气缠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吊客的恢复力竟然也远超常人。
齐林心中突然有种感觉,这不应当。
或许,对方的恢复力,来源于刚才自己被吞噬的生机。
“可怕——凶傩。”吊客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嘶哑的声音中甚至带了丝诧旱。
齐林力量速度碾压,但对方能力诡异。
汲取生机和再生能力相互配合,加之人造傩面令人烦不胜烦的控物,骚扰拖主打更人一部分精力。
场面竟一时陷入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