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松针从牌坊下穿过,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齐林盯着那座风化严重的石牌坊,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到难以辨认,只能隐约看出是三个字,牌坊两侧的石柱上爬满了青笞,柱脚处堆积着枯黄的松针,象是很久没人打扫过了。
“这地方——”
打更人拍了拍裤子上沾的苔藓,仰头打量着牌坊:
“给我干哪来了——”
我也想问——齐林在心里默默吐槽。
他的眼神越过苍苍的松林,一条石板路蜿蜒向下,隐隐消失在松林遮掩的村落中。
会是幻象么?
齐林伸手摸了摸石柱。
粗糙,湿滑,甚至能感受到青笞带来绒毛似的触感,以及底下的黏腻。
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人隐隐有些不安。
“看前面的建筑结构——有点闽南地区山村的特色。”齐林轻声道。
“闽南那边?”打更人直接就差把“卧槽’两个字写在脸上了,“这一下子给我们干了多少公里啊这是?“
“这会是幻象么?”齐林尤豫了一下,还是向打更人确认道。
虽然对方不是特别靠谱的样子,但好歹了解 的时间要比自己更久些。
“幻象?”打更人也收敛了一下,露出沉思的样子。
“应该不是。”过了片刻,他回答。
齐林发出微不可查的叹息,迈步围着牌坊转了一圈,鞋底踩在潮湿的石板上发出闷响,“对了,试试能不能联系外界。”
打更人掏出手机,屏幕在灰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没信号—就连特制的联系工具也不行。”
齐林心头一沉。
不是幻象,也不是现实?
他抬头,眯起眼睛。
那些青瓦木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坡上,清风穿过屋顶的陶制风狮爷,发出轻微的鸣咽声这是闽南文化区石狮公崇拜的一个分支,主要功能便是镇风祛煞,祈求年年风调雨顺。
可不知是风还是什么磨损了它原本的痕迹,遥遥看过去,风狮爷的外表残缺不堪,再配上低低的呜咽,给人产生了一些荒诞的错觉。
当下处处是谜团,以至于他和打更人都没有轻举妄动。
“能感觉到什么吗?”他低头问了问一直没说话的谛听。
“那股味道——还在深处。”
谛听说完,突然禁不住迈出了步伐。
他回头和打更人对视一眼。
留在原地也别无他法,当下最重要的是搞清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以及怎么出去。
“戴着傩面,暂时不要摘。”
“知道,不用提醒。”打更人朝前追去。
沿着青灰色的石板路,脚下不时传来松针的脆潮触感,三人逐渐靠近了那片建筑群。
石板路两旁的木屋门窗紧闭,屋檐下挂着褪色的红灯笼,齐林走近最近的一户,脚下传来木板腐朽的吱呀声,趴在窗户上小心翼翼的往里看。
可通过窗纸只能看到屋内一片漆黑,天气阴暗,屋内也并没有点灯。
“有人吗?”
打更人用力拍了拍门板,沉闷的响声在空荡的村落里回荡。
没有回应。
齐林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不知道该说对方究竟是胆大心细还是鲁莽过头。
但此举也几乎能印证:
这是一个完全无人居住的村落!
或者说起码没有正常人—他心里补充一句。
突然,齐林的馀光看到门框上有一道奇怪的划痕,象是被什么尖锐物体反复刮擦过。
这是门窗反复开关过的痕迹,只是不知道存在了多久。
他示意两人后退,然后猛地推开了门。
“吱呀
腐朽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屋内扑面而来的不是霉潮或是尘土味—而是一股阳光烤出的淡淡松脂香,好闻到甚至让人产生了慵懒之意,借着门外微弱的光线,能看到堂屋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竟是一尘不染的干净碗碟。
纵然木质的地板墙壁,已随时间略显腐朽老旧,可房屋的主人应当是格外自律肃己之人,每一样家具都紧贴着墙面,规律整齐,干净如新,再往里看,木墙通过高处的通风排窗可以看到天空。
屋子的后方本是一片松林,再往后有高山遮挡,而这个窗户开的位置和方向巧妙避开了障碍,在建时应该有专门注意过——视线往下一扫,高窗下竟然放着一张竹编的小马凳。
他走了过去,弯下腰,轻轻摸了下凳子—隐隐生出些奇怪的感觉。
若是坐在这里,每晚就可以抬头,看到外面清朗的月光。
这种行为充斥着莫名的孤独感,以至于出现在齐林脑海中时,让他有些感同身受。
于是他把手抽了回来,回头,见其馀两人都去各自查找线索了。
打更人嗅着鼻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划,“我靠——这新的完全不象是没人住的样子啊。”
无人的村落,屋内却依旧充满着崭新的生活痕迹这股极度强烈的违和感实在是让人心头有些发毛。
齐林继续沿着墙边摸索,走到偏屋,貌似是农村里的厨房,青石垒起的灶台,漆黑的大锅坐落在上面,下面留有烧柴火的地方视线再顺着灶台往墙边沿走,他看到了堆满的枯枝干柴。
甚至连柴火都象是刚捡的,还没来得及烧—
这合理么?
然而,还有更令人疑惑的地方。
这堆干柴的边上铺了一条长长的毯子,毯子上整齐堆放着一堆打磨过的圆木。
这么大的木头不可能用来烧火。
齐林完全看不出这堆原木的作用和价值,只觉得原主人应该对这堆木头格外珍惜。
“啊!”
突然,熟悉的声音传来,让齐林心头一震。
谛听的声音!
他来不及多想,直接冲了出去,沿着声音的源头到了东边的偏房里。
“怎么了!”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齐林也愣住了。
是空洞,漆黑的眼神。
密密麻麻的,或喜或悲或笑或嗔的面容,挂在墙面上,一一看着自己。
他微微走上前去,按着谛听的肩膀,心中也在倒吸冷气。
傩面。
这间屋子里挂满了表情不一,原型不一的傩戏面具!
其中大部分甚至还没有上色,做工很粗糙,边缘还有毛刺,很明显是手工雕刻的,可饶是如此,展现出的画面也是如此的活灵活现,仿佛那一个个孤高桀骜或是狡黠滑头的脸都是活着的。
而且它被挂在正对大门的位置,“看”着每一个进入屋子的人。
“怎么了!”门口传来打更人的大喊。
当然,他一模一样的愣在了原地,随后重重的卧槽了一声。
打更人大概要比两人更为震惊因为他在墙面的最底下一排,看到了一副玄色底漆,眉心嵌残缺铜锣,耳垂还挂着铸铁灯笼的傩面。
打更人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