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雨云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沉压在破庙的飞檐上,每一滴砸在青瓦上的雨声都像是催命的鼓点。金凡猛地低头,最后看了一眼宋云那张虽然依旧苍白如纸,却已褪去死气的脸。她胸口微弱的起伏,如同风中残烛,却是这无边黑暗里唯一的光。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足够了,只要她还活着。
他沾满鲜血和泥污的手,毫不犹豫地探向腰间那个磨得发亮的小小皮囊。指尖触碰到一颗冰凉坚硬的丹丸,表面还残留着一丝奇异的草木清香,像是暴雨将至前山林里最后一缕清醒的气息。散功丹。他早已备下,从决定带她逃亡的那一刻起,这颗丹丸就成了他最后的底牌,只为此刻。
他看也没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丹丸狠狠塞入口中!苦涩、辛辣、还有一丝诡异的回甘,瞬间在舌尖炸开,如同吞下了一把烧红的烙铁。紧接着,一股狂暴的、自毁般的药力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猛地在他早已枯竭的丹田气海炸开!剧痛如同万千钢针穿刺四肢百骸,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裂,但他眼中却燃起一片燃烧到极致的平静,仿佛淬了血的寒星,映不出半分犹豫。
“轰隆——!”
破庙那扇朽坏不堪的木门,终于承受不住门外那蓄满力量的狂暴一脚,在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中,向内轰然爆裂!木屑混着冰冷的雨水,像一群受惊的黑蝶,劈头盖脸地扑进庙内,打在金凡和宋云的身上。
门开的刹那,外面惨白刺目的剑光骤然亮起!那不是一道,而是数道、十数道!如同无数柄淬了毒的獠牙,撕裂浓重的雨幕,瞬间映亮了破庙内弥漫的血腥气和令人窒息的绝望!冰冷的剑芒,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刺破了昏暗,直直刺在金凡的脸上,映亮了他那双眼睛——里面再无半分挣扎,再无一丝痛苦,只有一片被血与火淬炼过的、冰冷彻骨的决然,如同万年玄冰,冻结了所有生的退路。
他沾满血污的脸在惨白剑光下如同刚从地狱爬回来的厉鬼,脖颈上那道狰狞的魔纹像是活过来一般,正随着他急促的心跳疯狂扭动,墨色的纹路在惨白剑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光。嘴角却猛地向上扯出一个近乎疯狂的弧度,沙哑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铁器在摩擦,裹挟着无边的寒意与狂意,穿透狂暴的雨声,狠狠砸向门外那片森然的剑光:
“来!”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雨幕之中。雨幕如瀑,冲刷着破碎的门框,溅起无数水花。那一声嘶吼,如同濒死凶兽的最后咆哮,带着血肉剥离的痛楚和散功丹灼烧脏腑的剧毒,狠狠撞在门外那片森冷的剑光之上,激起一片无形的涟漪。
回应他的,是骤然刺破雨帘的厉啸!那啸声尖锐刺耳,如同金属断裂。
数道匹练般的森然剑气,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吐着致命的信子,瞬间绞碎了门口翻飞的雨帘与木屑,带着刺骨的杀意,直刺庙内!剑光未至,那凌厉无匹的锋锐之气已割得金凡脸上皮肤生疼,几欲裂开,细小的血珠从毛孔中渗出。
金凡的身体,在散功丹狂暴的药力撕扯下,早已如同布满裂痕的瓷器,随时都会崩解。经脉寸寸灼痛,丹田气海翻江倒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般的剧痛。然而,就在那剑气即将加身的刹那,一股源自《血河经》的、冰冷而暴戾的力量,如同被血腥唤醒的凶兽,猛地在他濒临崩溃的体内咆哮起来!那力量疯狂地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试图寻找宣泄的出口。
“嗬!”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野兽般的凶狠。
他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沾满血污和青砖碎屑的左手猛地在地上一撑,指骨因用力而发白,甚至嵌入了地面的裂缝中。身体以一个极其怪诞、违反常理的姿势向侧面扭曲翻出!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呻吟,散功丹带来的剧痛几乎让他眼前炸开一片血红。
“嗤!嗤!嗤!”
数道剑气擦着他扭曲的身体掠过,几乎是毫厘之差!剑气狠狠斩在他方才跪立之处!坚硬的青砖地面如同被快刀切开的豆腐般,瞬间被切开数道深不见底的焦黑剑痕,边缘还残留着嗤嗤作响的阴寒魔气,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剑气带起的劲风,吹得地上那半截早已奄奄一息的残烛,幽蓝火苗疯狂摇曳,如同风中残烛,终于,“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破庙瞬间陷入一片彻底的、粘稠的黑暗,仿佛连光线都被吞噬。
只有门外灌入的惨白剑光,如同死神的镰刀,勾勒出金凡此刻诡异的身影轮廓——他半伏在地,四肢以一种违反人体工学的角度扭曲着,像一只被生生踩碎了八只脚却依旧不肯死去的蜘蛛,脖颈上那扭曲的黑色魔纹在剑光映照下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气。
“果然入了魔道!怪不得能从‘天罗’中逃脱!杀!”门外传来一声冰冷的断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与后怕。显然,金凡身上那骤然爆发的、迥异于常的邪异气息和那鬼魅般的诡异身法,彻底坐实了他们心中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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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脚步声踏破泥泞,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更多的剑光亮起,如同编织的死亡之网,带着更浓烈的杀机,从门口、甚至从侧面那扇早已破败不堪、糊着的窗纸早已被狂风撕碎的窗户,同时向内绞杀而来!剑光如林,封死了破庙内每一寸空间,连墙角的鼠洞似乎都被这凌厉的剑气所覆盖。
黑暗成了金凡唯一的屏障,却也是最致命的囚笼。散功丹在体内疯狂肆虐,如同有无数只毒虫在啃噬他的五脏六腑,每一次试图凝聚残存的真元都带来脏腑撕裂般的剧痛。而《血河经》带来的那股冰冷暴戾之力,却如同跗骨之蛆,在他强行催动下变得更加活跃,每一次涌动,都伴随着脖颈上魔纹的灼痛和一丝灵魂被侵蚀的麻木感。
不能停!绝对不能倒下!
宋云微弱的气息就在身后几步之外,如同风中残烛,稍有不慎便会熄灭!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信念,是支撑他在地狱边缘行走的最后一根稻草。
“呃啊——!”金凡发出一声混合着无尽痛苦与滔天狂怒的嘶吼,这声音在狭小的破庙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带着令人心悸的疯狂。他完全放弃了防守,仅凭着那股邪异力量带来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和远超平日的速度,猛地向左侧翻滚!
嗤啦!一道快如闪电的剑光几乎是贴着他的肩头掠过,他的粗布道袍被凌厉的剑气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带起一溜滚烫的血珠,如同暗夜中骤然绽放又瞬间凋零的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