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独自在演武场疯狂挥剑直至力竭的深夜,那些将担忧与压力深深压在心底的沉默,那些试图以一己之躯挡下所有风暴的孤勇……都成了蒙昧岁月里的残影。
原来,真正的路,从不在于一个人的剑锋所向。他望着孟灵指间吞吐着寒芒、既似春雨温柔又似雷霆凌厉的银针,刹那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们各自为战、彼此默默支撑却始终隔着一层壁垒的时光,已如昨夜山巅的薄雾,被这初升的朝阳彻底驱散。
他轻抬脚步,缓缓走到石案旁。脚步声惊动了专注的孟灵,她指尖的银针瞬间隐没于袖中,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
金凡在她身旁坐下,目光掠过那繁复玄奥、仿佛藏着微缩战场的灵枢阵图,最终落回她清亮的眼眸深处。晨光熹微,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也清晰地映出她眼中尚未褪去的、因阵图推演而生的锐利锋芒。
“前路艰险,”金凡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似拉满的弓弦,“怕吗?”这疑问,既是给她,也是问向自己心中那片尚未完全平息的阴霾。
孟灵没有立刻作答。她指尖微动,几根细如毫芒的银针悄然浮现,悬浮指间。针尖寒星点点,与阵图上流转的幽蓝灵光交相辉映。她目光扫过阵图上那些代表凶险与阻碍、正被她的针锋锁定的复杂节点,最后稳稳地、毫无迟疑地投向金凡。
那一刻,金凡清晰看见,她眼中所有的推演、所有的冷锐锋芒,在触及他目光的瞬间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无比纯粹、足以烧融一切黑暗的炽亮。
“你在,”孟灵的声音很轻,却如投入静湖的石子,每一个字都在他心湖深处激起巨大回响。她指尖灵力倏然流转,针尖寒芒暴涨,直指阵图核心一处代表至暗渊薮的漩涡标记,决绝的姿态仿佛要将整个长夜刺穿,“我的针,便敢刺破所有长夜。”
她的眼瞳深处,映着晨光,映着他,更似有万千星辰轰然坠落,燃起焚尽长夜的烈焰,只为照亮他们共同前行的方寸之地。那光芒,比昨夜揽月峰顶所见的任何一颗星辰都要明亮、灼热。
夜色如墨,漫过倚翠峰竹舍的窗棂。我独坐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古朴黯淡的时光回溯之戒。凉意顺着戒身爬上心头,几乎每次紧要关头,它幽光便隐隐跃动,护我一命于千钧,却始终无法触及那扭转生死、溯洄光阴的核心之威。同门口中那迷雾古遗的传说,如一颗种子落在我心田焦渴的隙缝间,眨眼间便蔓生出灼热的期待——那是唤醒沉眠古戒的一线天机。
上古炼器大师、核心秘地……传说在思绪里不断翻腾。那位不知其名的大能,以鬼斧神工炼造的法宝曾令山河失色、日月无光。他的器物皆具神性,不仅能摧城断岳,更能蕴藏天地玄机,随主同入道法之深境。这样人物所留之物,岂是凡俗可比?那传说中淬炼法宝之灵源,让我仿佛听到了时光之戒深处传来细微却真切的渴求低鸣,如同沉睡龙魂的呼唤,令人血脉贲张。我断定,欲令宝戒重登大道级之巅,舍此古老秘源,再无他途!竹舍幽静的空气,几乎因这念头而震颤起来。
一念既定,我毫无迟疑。起身环顾这熟悉的清修之地,手指拂过架上斑驳书卷、石壁上悬着的太玄门长老所赐护身灵符,旋即决然转身,有条不紊地拾掇行装。
此去凶险莫测,必得周全。我打点乾坤袋中已有之物,又添上新的法宝护身——几瓶日夜提炼的“九清辟瘴丹”被小心置于最易取之处,专克雾中无形瘴煞毒瘴。一叠灵符光芒各异:数道深缩如墨点、隐隐扭曲空间之象的“缩地成寸符”,只为关键时瞬息远遁;另几张金线游走的“小金刚符箓”,遇极凶异兽则瞬间撑开护体光幢;角落里,“净尘诀”古谱玉简须臾不离身,专为应对古阵残留迷神瘴气;一方雕镂星辰二十八宿的黑玉罗盘沉甸甸握在掌心,微弱的星辉之力足以破开常日云雾笼罩下的方位迷失……每一物都凝结着千钧意念。
行路更需精研。我反复参详那张意外所得的残破玉简地图,其上模糊标示的山形走势与星位参照物,正是进入迷云山脉腹地的唯一指引。推演再推演,心中路径渐渐清晰:过积瘴千年的毒沼林时绕行北崖幽径,可节省三天脚程;接近遗迹外围那片混乱破碎的上古残阵前,必要寻得一块蕴藏火灵的“赤心陨铁岩”作为天然屏障,以隔断某些幻术阵力渗透。预想无数可能困境及应对之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心神谨慎探路每一步虚实。
夜色渐淡,东方透出一线鱼肚白,启明微光落在我指尖沉甸甸的戒指上,温润而坚韧。前路或遇侵蚀肌骨的古老瘴气、或闯入威力仅存一二的可怕古阵、甚或惊醒沉眠已久的妖兽……种种杀机层层压迫,步步惊心。然修道之途,破开云雾方可见朗朗青天。
我推门而出,袖间拂起清冷的晨岚,一步踏入渐散的薄雾之中,将倚翠峰的清幽翠竹、屋檐风铃声抛在身后,目光坚定如星核,投向远天云遮雾笼处——那座沉睡的迷云山脉,古遗如星辰静藏于深处。此行唯一所求,便是唤醒时光尘封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