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陈钧神情平静的走出了巡察堂。
除了上交血蛊道人的尸身之外,他将北河府的疫情详细告知,中年管事当即上报,然后安排了丹堂的资深弟子前去处理蛊虫。
对于陈钧来说,这项任务到此就算是圆满完成。
出来之后,他沿着山道拾级而下,途经一处弟子往来较多的歇脚亭时,隐约听到几名外门弟子正聚在一起,低声交谈,语气中带着几分唏嘘与好奇。
“听说了吗,昨天夜里有一位内门师兄的命简碎了,刑堂的人今天一直在走访调查呢。”
“此事我知道,命简碎裂的乃卓不凡卓师兄!”
“卓不凡师兄?真的假的?他可是炼气后期的高手啊,而且还被陈江河长老所看重招上了水灵峰,有成为衣钵传人的可能,他怎么会”
“千真万确!命堂值守的师兄亲口说的。刑堂已经派人去他洞府查过了,据说没什么发现,现在正在排查他近期可能去的地方!”
“啧啧,真是祸福难料啊,炼气后期修士,说不定还有冲击筑基的机会,怎么说没就没了”
那几名弟子议论着,语气中充满了对精英陨落的感慨。
陈钧的脚步未有丝毫停顿,面色平静如常,仿佛听到的只是最寻常不过的宗门琐事,甚至没有朝那歇脚亭多看一眼,依旧稳步向山下行去。
“刑堂果然开始调查了”
山风拂过,吹动他黑色的法袍,猎猎作响,听闻刑堂调查的事情绪却无半分波动,更无丝毫徨恐不安。
这一切,早在他将决意动手反杀之时便已预料到。
宗门命简乃是监控弟子安危的重要手段,一名内门弟子突然陨落,若无人调查才是怪事。
不过陈钧他有绝对的自信,刑堂即便调查查不到任何东西。
一方面,命简只能感应内门弟子生死,并不能感应死亡之地。
其次,北河府远在数千里之外灵气稀薄的凡俗地带,荒山野岭,人迹罕至。
而且斗法的痕迹乃至卓不凡的尸骨都被陈钧处理干净,所有的线索都已被干净利落地斩断,刑堂弟子除非有天眼通,否则不可能找到卓不凡的埋骨之地。
刑堂的调查,注定只会是无头公案,最终结果大概率会记录为“遭遇强大邪修或妖兽,不幸陨落”,不了了之,怀疑不到他的头上来。
这也是昨天夜里他没有将叶惊鸿当场杀死,而是将其丢入深坑中延缓其死亡时间的主要原因。
毕竟叶惊鸿的命简若是和卓不凡一起碎裂,事态会变得严重不说会当场惊动叶归尘,到时候他人又不在宗门之中,立马就会被对方当做第一嫌疑人,陷入十分不利的处境。
而现在,他已经顺利回到宗门,拥有了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足以应对后续的情况,即便叶归尘怀疑也有足够的缓冲之机!
“叶惊鸿,希望你的祖父最好识趣一些,否则”
陈钧的脚步沉稳,身影渐渐消失在云雾缭绕的山道尽头,仿佛那身后关于内门弟子陨落的议论真的与他毫无干系。
山风依旧,吹散闲言碎语,唯馀心坚如铁,波澜不惊。
时间一点点过去。
漆黑不见天日的地洞中。
冰冷,黑暗,窒息。
这是叶惊鸿残存意识中仅剩的感受。
被斩去四肢的他被深埋于近十丈之下的大地深处,厚重的泥土隔绝了所有光线与声音,只有无边的死寂与压迫感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他彻底吞噬。
四肢被斩断的剧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生命力如同沙漏般飞速流逝的虚弱感。他想挣扎,却只剩一副残破的躯干,连蠕动都做不到;
他想嘶吼,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微弱气音,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反复挣扎,泥土的腥味混杂着血液的铁锈味,充斥着鼻腔和口腔,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导致空气更加稀薄,加速着他窒息的过程。
“怎么会这样”
“陈钧,陈钧,快放我出去”
“我已经发下血誓,你也已经同意,不能不守信用”
“我恨,我恨”
他从未如此清淅地感受过死亡的逼近,如此深刻地体会过什么是真正的绝望和悔恨。
后悔不该去招惹陈钧那个煞星,
后悔低估了对方的狠辣与果决,
但更多的是不甘,滔天的不甘!
他是叶惊鸿,祖父是宗门执事长老,自身是天之骄子,本该有光明的前途,筑基有望,甚至可能走得更远,结果如今却象一个垃圾般被丢弃在这暗无天日的泥土之中,无人知晓。
叶惊鸿试图运转最后残存的、那丝微薄到几乎不存在的灵识,试图冲击巨石的封锁,哪怕能引起一丝地面的震动也好,但一切都是徒劳。
因为四肢尽断,持续失血到现在,他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别说是修士,便是凡俗之中的一条野狗都能轻易的要了他的性命。
时间的概念已经模糊,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两天。
叶惊鸿能感觉到体温在一点点流失,与周围的泥土变得同样冰冷。听觉渐渐消失,视线早已被黑暗剥夺,最后连思考都开始变得断断续续,破碎不堪。
祖父会为我报仇吗?
陈钧,你好狠毒
临死之际,他终于明白陈钧之所以说要放自己一马,只不过是想暂时稳住自己不要当场求死,免得宗门命简当场碎裂。
只可惜叶惊鸿反应过来已经太晚。
最终,无以伦比的虚弱和痛苦中,他双目圆睁,最后一个念头如同风中残烛,倏忽熄灭。
无尽的黑暗与冰冷,彻底吞噬了他,所有的痛苦、不甘、怨恨、恐惧,都随着生命的消逝,被永恒地封存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地底。
几乎在他生命气息彻底断绝的同一瞬间。
两千馀里外的灵霄宗,命堂。
墙壁某处,一枚命简毫无征兆地、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光,随即咔嚓一声崩裂开来。
而随着清脆的裂响在寂静的堂中响起,
门口,两名正在蒲团上静静打坐的值守弟子骤然一惊,飞速起身查找,然后眼睛一瞪:
“怎么又裂一个?”
“叶,惊,鸿”
“炼器堂叶长老的孙子?这!?”
意识到大事不好,两名弟子面面相觑,然后赶紧冲出去通知执事长老。
随后,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迅速震动了整个命堂,并以最快的速度开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