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科长被“请”进那间临时充当“角斗场”的小会议室时,只觉得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那堆积的档案盒,此刻在他们眼中不再是纸张,而是一枚枚隨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空气中瀰漫著陈旧气味和陈玉秀、徐月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们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之前仗著自己是纪委核心业务科室的科长,手握调查权,县里哪个部门敢不给几分薄面?
新书记要搞什么“自查自纠”,他们嗤之以鼻,想著法不责眾,李毅飞一个外来户,立足未稳,能奈他们何?顶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毕竟纪委还要靠他们了。
但谁又能想到,这位年轻书记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翻出陈年旧帐,逼著他们互相捅刀子!还美其名曰“互相学习”?这手段,狠辣得让人心颤!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局,是阳谋!赤裸裸的阳谋!
谁不了解谁啊?这三年来,谁没在资料上动过手脚?谁没办过几件夹带私货、模稜两可的案子?
谁没跟外面某些人有过些心照不宣的“默契”?至於留手?谁敢留手?自己手下留情,別人会对自己留情吗?
查不出对方的问题,或者查得不够深,等李书记拿出他自己掌握的那份“清单”一比对,自己就是那个最大的瀆职者、包庇者!下场只会更惨!
监察一室的马树军,那个平日里端著架子、一脸正气的科长,此刻额头沁著细密的汗珠,眼神飘忽,再也没了往日的沉稳。
他拿起一份二室的初核报告,手竟有些微微发抖,往日里那些冠冕堂皇的套话,此刻更像催命符。
监察二室的朱安波,冷麵书生的气质也维持不住了。他紧抿著嘴唇,金丝眼镜下的眼神锐利依旧,却多了几分焦躁和狠厉。
他翻看三室的立案卷宗,手指用力地划过纸张,仿佛要將那些刻意模糊的措辞、缺失的关键证据抠出来。他知道侯胖子手脚最不乾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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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察三室的侯江,更是如坐针毡,脸上那套圆滑世故的笑容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油腻的汗水以及掩饰不住的恐慌。
他翻著一室那些看似合规、实则处处透著敷衍的审理报告,心里把马树军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这姓马的,平时装得最像好人!
痛!真他娘的痛!
以前查別人,看著被调查对象如丧考妣、冷汗直流的样子,他们只觉得是工作,甚至带著一丝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意。
如今,这刀悬在自己头上,割肉放血的滋味轮到自己尝了,才知道什么叫钻心刺骨,度日如年!
李毅飞则气定神閒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的不是文件,而是一本翻旧了的《资治通鑑》。
手边一杯清茶,热气裊裊。这段时间,他不仅看了那堆“垃圾”资料,更將嵇根宝在位期间积压的投诉信件、上访材料翻了个底朝天。
真是触目惊心啊!多水县的纪检监察工作,在嵇根宝手里,根本就是犯罪的庇护所!
这些举报信都石沉大海,有线索压著不查,查了也是避重就轻、和稀泥,甚至不乏指鹿为马、顛倒黑白!
上面烂成这样,下面乡镇的情况可想而知。
现在还不是去下面“刮骨疗毒”的时候。攘外必先安內!县纪委拧不成一股绳,下去也是寸步难行。他需要一把快刀把藏在烂泥里的毒蛇都逼出来!
大半天的时间,就在李毅飞看似悠閒的翻书喝茶中悄然流逝。他偶尔抬眼,目光仿佛能看到隔壁小会议室里那三个如芒在背、互相煎熬的灵魂。
他起身踱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楼下街道,行人匆匆,各自奔向各自的生活。
李毅飞的眼神有些悠远。他深知自己並非圣人,也有七情六慾,私心杂念。但既然老天爷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他就必须做点什么。
在其位,谋其政。不为青史留名,只为对得起这身衣服,对得起脚下这片生养他的土地,也为那些在黑暗中绝望呼喊的声音。人啊总要留下点乾净的东西吧。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李毅飞的思绪。
“进。”
陈玉秀推门进来,脸色平静中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书记,侯主任说想立刻向您匯报情况。很急的样子。”
李毅飞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瞭然。这么快就有人熬不住了?比预想的还沉不住气。“他说什么事了吗?”
“没有,他只强调必须当面跟您说。” 陈玉秀如实回答。
“让他进来吧。” 李毅飞坐回宽大的座椅,好整以暇。
门再次被推开,侯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肥胖的身体因为急促的喘息而剧烈起伏,脸上汗水和油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他顾不得擦汗,带著哭腔喊道:“书记!李书记!我错了!我猪油蒙了心!我不该!我不该那么晚才来找您匯报思想!我该死啊!”
李毅飞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欣慰”:“侯主任,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很欢迎同志们主动来我这里交流思想啊!这说明大家心里敞亮!
那些没来的同志,我反而更放心,说明他们作风过硬,心底无私天地宽嘛!你没来,说明你是个好同志,值得表扬!怎么能说自己猪油蒙了心呢?这话严重了。
这番话,软中带刺,字字诛心!侯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红一阵青一阵,像开了染坊。他感觉李毅飞的目光像两根冰冷的针,扎得他无所遁形。
“李书记!我…我自纠!我坦白!” 侯江被逼到墙角,豁出去了,“我…我在工作中確实没保持住本心!被一些歪风邪气侵蚀了!
跟…跟外面某些同志,走得太近了!违反了咱们纪委的铁律!而且…而且…我还…还收过一些…一些不该收的东西!我…我上交!我全部上交!”
他急急忙忙想把自己知道的那点破事抖落出来,爭取个“坦白从宽”。
“哎呀!” 李毅飞却忽然出声打断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摆摆手,“侯主任,你这就有点小题大做了! 纪委干部也是人,正常的社交往来,人之常情嘛!只要不违反原则,交朋友怎么了?至於收点小东西?谁还没个礼尚往来?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组织上也是理解的嘛!”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语重心长”:“侯主任啊,你看,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完成组织交给你们的任务!马科长和朱科长还在隔壁废寢忘食地『学习』你们的资料呢!
你得赶紧回去!这要是让他们先查完了,如果把你的问题揪出来了,特別是不小心揪出点嗯,比如跟某些正在被调查的『同志』关係特別密切的证据,那性质可就变了!对你影响多不好?对吧?快回去,好好看,仔细看!別让人家抢了先!”
李毅飞笑眯眯地说著,每一个字都像裹著衣的毒丸,精准地塞进侯江的耳朵里。
侯江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李毅飞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现在想坦白?晚了!而且你那点小问题,我根本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背后牵扯的“大鱼”!
你现在回去,跟马树军、朱安波互相撕咬,把对方的问题(特別是跟王向兵、刘猛之流勾结的问题)咬出来,才是你唯一的“活路”!否则,等別人先咬死你,你就彻底完了!
回去?回去继续那地狱般的煎熬?面对那两个恨不得生吞了自己的同僚?
侯江只觉得天旋地转,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心臟,让他窒息。他不能走!走出这个门,他感觉自己立刻就会被那两匹饿狼撕碎!
就在侯江绝望得快要崩溃之际,他混浊的眼珠子猛地一亮,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形:
“书记!我要举报!我要戴罪立功!交通局局长王向兵!他有重大违纪违法问题!数额特別巨大!我…我当初故意接近他,就是为了收集他的罪证!
现在我手里有铁证!人证物证都有!请书记批准,我立刻去把他提审过来!保证让他交代得清清楚楚!”
侯江像抓住了救命符,急不可耐地把王向兵拋了出来当投名状!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或许能转移李毅飞视线、暂时保住自己的筹码!
就在这戏剧性的一刻!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急促响起,带著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
陈玉秀推门探进头,表情古怪,声音带著一丝急促:“书记!马主任和朱主任也都在外面,都说有紧急情况必须立刻向您匯报!您看”
她说著,目光还飞快地扫了一眼办公室里状若癲狂的侯江。
李毅飞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玩味,甚至带著一丝看戏般的兴味盎然。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办公室內外:
“哦?都来了?那正好!都是同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请马主任和朱主任一起进来吧!侯主任这边还没匯报完呢。”
“轰!” 侯江只觉得脑袋里像被重锤砸了一下!完了!全完了!这两个混蛋也来了!他们肯定也是来抢功、来断自己后路的!
陈玉秀应声退下。几秒钟后,门被推开,马树军和朱安波一前一后快步走了进来。
两人脸上都带著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和急切。一进门,看到办公室里赫然站著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的侯江,两人瞳孔都是一缩!瞬间明白了!
踏马的侯胖子!你个王八蛋!果然想抢跑!想甩锅!
马树军和朱安波心里同时爆发出最恶毒的咒骂,看向侯江的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李毅飞仿佛没看到三人之间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气,依旧笑眯眯地开口,声音带著一丝慵懒的“惊讶”:“两位主任找我有什么事啊?
真巧,侯主任也正在我这里匯报事情呢,而且还没说完呢。侯主任刚才正说到,他掌握了交通局王向兵同志的重大违纪线索,正准备申请提审呢。”
他故意把“王向兵”三个字咬得很重。
马树军和朱安波一听,脸色剧变!侯胖子果然想抢这块“肉”!两人几乎是不分先后,同时急切地开口,声音都因为竞爭而拔高:
“书记!我也要匯报!王向兵的问题极其严重!而且我这边还掌握了公安局副局长刘猛的重大违纪证据!
必须立刻採取措施!” 马树军抢先一步,把刘猛也拋了出来,试图压侯江一头。
“书记!王向兵和刘猛的问题,我这边掌握得更全面!特別是刘猛,他涉及包庇黑恶势力,情节极其恶劣!我请求立刻对这两人立案调查!” 朱安波毫不示弱,语速更快,措辞更狠,直接要求立案!
侯江看著爭先恐后、恨不得把王向兵和刘猛生吞活剥的两人,气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心里早已將马树军和朱安波的祖宗十八代女性亲属问候了无数遍!
马勒戈壁的!两个王八蛋!下手比老子还狠!连刘猛都咬出来了!这是要彻底断老子的活路啊!
小会议室內,三人短暂而脆弱的同盟,在李毅飞轻飘飘的几句话和残酷的竞爭压力下,彻底土崩瓦解!空气中瀰漫著赤裸裸的求生欲!
李毅飞看著眼前这狗咬狗、爭先恐后献上“投名状”的精彩一幕,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脸上那玩味的笑容终於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锐利目光。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主宰命运的威严,瞬间压下了三人急切的表功声:
“哦?都掌握了?都要查?还都集中在王向兵和刘猛这两位同志身上?”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三人因激动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庞。
“现在,我倒是有点难办了。” 李毅飞的声音带著一丝“困扰”,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你们三位科长,都这么积极主动地要求调查这两位『问题同志』”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如同实质的刀锋:
“那么,王向兵和刘猛这两位『重要人物』,该交给你们三位中的谁来负责『深入调查』呢?”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三人耳边炸响!
李毅飞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將他们推向了更残酷的境地!抢人?抢的不是功劳,是催命符!
是必须把对方往死里整才能证明自己“清白”和“价值”的投名状!更是他们三人之间彻底撕破脸、你死我活的战书!
马树军、朱安波、侯江,三人的目光在空中狠狠碰撞!再也没有了之前和和睦睦,只剩下赤裸裸的敌视和毫不掩饰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