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沫子混着血渣子,在玄城上空卷成红白相间的旋涡。楚玄单膝跪在崩塌的城垛上,左手死死按住胸口——北斗阵图碎裂的地方,热得象烙铁直接烫在骨头上。他能感觉到道基的裂缝正象蛛网般蔓延,每一次呼吸都扯着五脏六腑移位。
帝师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压过来,裹着冰碴子往人耳朵里钻:“疼吗?这滋味比当年炼你的时候,如何?”
虚空裂口中,帝师的白袍已被血染成赭红色。他悬浮在碎星渊上空,双手结印的速度快得只剩残影。那尊炼魂丹炉正在他头顶疯狂旋转,炉壁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孔——都是这些年来被他吞噬的修士残魂。
“主公!”林风的喊声劈开了风声。他带着一队玄道宗弟子冲上城楼,每人手中都执着一面青铜阵旗,“万道锁灵阵已成,但需要您的道基为引!”
楚玄抬眼望去。七十二面阵旗在雪地上插出北斗七星的型状,旗面上的符文正发出微弱的光芒。可这光太弱了,弱得象风中残烛。
“道基已裂。”楚玄咳出一口血,血沫子在雪地上烫出个小洞,“撑不住大阵。”
凌雪的冰杖突然点在他后心。一股寒意渗入经脉,暂时冻住了道基的裂纹:“用我的冰魄本源先顶着!帝师若自爆道基,整个北境都会被他拉去陪葬!”
楚玄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的皮肤正在龟裂,露出底下流动的灰芒——混沌道基的本源正在外泄。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万尸谷第一次引煞气入体时的剧痛。那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现在不一样了。
“林风。”他突然站起身,裂开的掌心在衣襟上抹出一道血痕,“阵眼改到玄城地脉节点上。”
“什么?”林风愕然,“地脉已被帝师污染,强行引动会加速道基崩塌!”
楚玄却笑了。他笑得那么畅快,连带着胸口的伤都震出闷响:“他不是要自爆吗?我陪他爆。”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灰芒,直冲帝师所在的虚空裂口!
帝师显然没料到他会主动送上门,结印的手势微微一滞。就这一滞的功夫,楚玄已经穿过裂口,灰焰全开,直接撞向那尊炼魂丹炉!
“找死!”帝师怒极,袖中飞出九道黑索——正是当年捆缚楚玄父亲的法器!
黑索缠上楚玄四肢,瞬间勒入骨肉。可楚玄不躲不闪,任由黑索把自己拽向丹炉。炉中万千残魂发出尖啸,炉口的温度高得连空气都在扭曲。
“你当年炼我爹的时候,可想过有今天?”楚玄的声音很轻,却清淅地穿透魂啸。
帝师瞳孔骤缩:“你怎会……”
“我怎会知道?”楚玄大笑,灰焰顺着黑索反烧向帝师,“因为我爹的残魂,一直在混沌道基里看着我啊!”
灰焰暴涨,丹炉剧震。炉壁上突然浮现一张清淅的面容——楚渊,青云宗宗主,楚玄的父亲。那张脸上没有痛苦,只有释然的笑意。
“玄儿,”残魂的声音温柔得象春风,“放手做吧。”
帝师疯了一样扑向丹炉:“楚渊!你竟敢骗我!你说过魂飞魄散前会彻底臣服!”
“我是臣服了。”楚渊的残魂轻笑,“臣服于我儿的道。”
楚玄趁帝师心神大乱,一拳砸向丹炉最薄弱处!炉壁应声而裂,万千残魂如潮水般涌出,在虚空中结成一道巨大的锁链——万魂锁!
“不可能!”帝师尖叫着后退,“残魂怎会听你号令?!”
“因为他们恨你啊,帝师。”楚玄抬手,万魂锁如臂使指地缠上帝师,“百年来你把他们当柴烧,真当他们没有知觉吗?”
锁链越收越紧,帝师的白袍被勒出道道血痕。他拼命挣扎,炼虚期的灵力疯狂外泄,震得整个虚空都在颤斗。
“主公小心!”林风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他和玄道宗弟子已经将万道锁灵阵布好,七十二面阵旗发出刺眼的光芒,“阵成了!”
楚玄深吸一口气,裂开的道基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帝师,”他轻声道,“教你个道理。”
灰焰从他每一个毛孔中涌出,不再是之前的暗沉,而是璀灿如星河。那是他燃烧道基换来的最后力量。
“仁君不是不杀人。”灰焰化作巨掌,握住万魂锁的另一端,“是只杀该杀之人。”
巨掌与锁链同时发力!帝师的道基被硬生生从体内扯出,那是一团污浊的黑气,黑气中隐约可见无数张痛苦的面孔——都是被他吞噬的修士。
“不——!”帝师的惨叫戛然而止。
道基被万魂锁绞碎,黑气炸开,又被万道锁灵阵牢牢困住。虚空中下起一场黑雨,每一滴雨都是帝师百年修为的残渣。
楚玄从空中坠落,象片破布。凌雪飞身接住他,冰魄本源不要钱似的往他体内灌。
“赢……赢了……”王猛带着玄甲军冲上城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楚玄却挣扎着看向东南方。那里的九盏血灯笼正在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可最后熄灭的那盏,灯焰突然跳了一下,化作一只血鸦,振翅飞向北方。
“还没完。”他咳着血说。
是夜,玄城灯火通明。百姓自发走上街头,为白日的胜利欢呼。可楚玄却独自坐在大殿里,看着案头那盏油灯出神。
灯焰忽然晃了一下,映出屏风后的人影。
“帝师死前,在你道基里留了份‘礼物’。”人影的声音很耳熟,是那个曾经假死过的少年卒,“想知道是什么吗?”
楚玄没回头:“说。”
“他的毕生修为,都化作了蛊种。散在北境的天地灵气里,吸一口,就中一分毒。”
楚玄终于转头。灯下站着的是赤兀儿,那个西域将领。可他的眼睛变成了完全的黑色,没有眼白。
“条件?”楚玄问。
“很简单。”赤兀儿——或者说帝师残魂——咧开一个诡异的笑,“把你那套仁君之道收起来,按我的方式统治北境。否则,三月之内,北境人人皆成蛊傀。”
楚玄抬手,灰焰卷过。赤兀儿化作飞灰,可最后一点灰烬在空中凝成一行字:
“你救得了他们的人,救得了他们的心吗?”
殿外传来百姓的欢呼声,他们在庆祝新生。楚玄看着那些欢快的身影,突然觉得很累。
道基碎裂的痛楚一阵阵袭来,可他清楚地知道,真正的对决,现在才刚开始。
因为帝师临死前的那招,根本不是什么自爆道基。
那是一场更大阴谋的开幕。
楚玄缓缓握紧拳头,掌心的裂缝中,灰芒流转。
那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