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运玺印刚落进掌心,没等来预想中奔涌的力量,反倒是一股子冰冷的沉坠感,像攥着颗还在跳的心脏可那心脏,分明属于某个活了千万年的巨兽。楚玄指尖能清清楚楚“听”到青风郡地脉深处的动静:黑风寨地火还在隐隐躁动,郡城百姓夜里发的呓语,连边境妖兽刨土的爪子声都能着到。万千生灵的细碎动静,全成了他脑子里挥不去的沙沙杂音。
玺印认主,哪有什么掌控的痛快?分明是感官被强行扯到最大,快撕成两半的负担。
“玄主!”石虎的喊声像隔了层水幕,模模糊糊的。他拖着被洞穿的肩胛,每走一步,白玉地板上都留下道黏糊糊的血印,却还想用自己魁悟的身子挡在楚玄前头,仿佛这样就能隔开那些钻耳朵的气运杂音。
水月心擦了擦嘴角的血,原本温润的眼睛此刻象被风暴搅乱的深潭。她盯着楚玄手里那枚能牵动一切的玺印,又瞥了眼地上蜷成虾、气息奄奄的东阳王,好半天才艰难地拱了拱手:“楚宗主…神通盖世。”语气里又庆幸又忌惮,哪还有半点宗门之主的从容。雷万钧拄着满是裂纹的战锤,闷头喘粗气,体表的雷光闪闪铄烁,像盏快灭的油灯,他就重重抱了抱拳,啥也没说啥都不用再说了。
楚玄逼着自己从那种“啥都能着到”的眩晕里抽离,把玺印收进丹田,用混沌气暂时裹住隔绝。世界总算清净些,可代价是灵力转着都费劲,慢了三成不止。“这地方要塌了,快撤!”
话刚落,头顶那片假星空就开始大片大片地灭不是慢慢暗下去,是像被无形的巨兽一口口啃掉,眨眼就被纯纯的虚无吞了。脚下传来刺耳的断裂声,巨大的白玉地砖不是裂了,是直接碎成齑粉,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光怪陆离的空间乱流。那乱流不象水,倒象无数面碎镜子,映着不同的光景,锋利的边互相刮着,发出能割破神魂的尖啸。
退路断了!主传送阵早被塌下来的殿宇埋了。
“走这边!”墨老的焦木杖指向大殿尽头的巨幅壁画。壁画上画着条绕着星星的璀灿河,可这会儿也满是裂纹,星光暗得快没了。“星髓甬道!青冥皇族最后留的生路,可……”话没说完,壁画“哗啦”掉了一大块,露出后面个不停扭的幽蓝旋涡,只够一人趴着过,里头吸力大得很,却又不稳,像随时会塌。
希望虽小,可没别的路了。
“水门主,你灵力最软,先去开路,稳住信道口!雷阁主,你断后,用雷霆打飞追来的空间碎片!石虎,把他带上,走!”楚玄语速快得很,没半点商量的馀地,眼神扫过瘫着的东阳王。
石虎低吼一声,跟扛麻袋似的把东阳王甩到肩上,头一个冲去幽蓝旋涡。水月心深吸口气,双手亮起温润的水光,像捋平皱纹似的按在扭得厉害的信道口,先钻了进去。雷万钧吼着挥战锤,把几片射来的透明空间碎片砸飞那碎片边儿快得能切铁,他护着门下弟子挨个进信道。
塌得更快了。巨大的廊柱跟化了的蜡烛似的弯下来,还往下滴黏液。虚空不再是背景,成了黏糊糊的胶,带着恶意,想把所有人拖进去永远困住。
最后就剩楚玄、林风,还有俩伤太重走不动的碧水门女弟子。
林风刚扶着最后个女弟子要碰着信道口
出事了!
一道跟影子快融成一体的扭动人影,从根塌了的巨柱后像毒蛇似的窜出来!他不扑楚玄也不扑林风,直冲着最后头那腿上带伤、眼里满是怕的碧水门女弟子!速度快得眼睛都跟不上,就留道淡淡的焦痕,还带着腐蚀性。
是东阳王埋的最后颗钉子!藏得最深的那颗!他就等这秩序乱了、人放松的最后一刻!
林风反应快,下意识想把女弟子推开,自己挡上去。
可有人比他更快!
已经半身进了信道的水月心,象是心有灵犀或者说,她就没真正放下过对后头的警剔!她竟硬生生逆着信道的吸力,把自己“拔”了回来!水蓝色的长发在乱流里飞,清丽的脸上透着决绝,双手结印往前一推!
“凝水为棺!”
不是打出去,是护着人。极寒的玄水“唰”地涌出来,没挡刺客,反倒把那要被袭的女弟子瞬间封进口厚实的透明冰棺里!而她自己,就这么把身子露在刺客跟前刺客指尖还闪着湮灭符文的光!
她选了最绝的法子:硬扛!用自己金丹修士的命,换个普通弟子的活!
刺客的指尖没半点阻碍,扎进水月心的肩胛。恐怖的湮灭之力“轰”地爆开来,血还没溅出去就被蒸干,伤口周围的肉和经脉肉眼可见地变灰、坏死!
水月心脸瞬间白得象雪,眼神却亮得很,甚至带着点解脱的快意。她死死盯着刺客因得手而松了点的眼睛,嘴角扯出个带血沫的冷笑。
刺客刚想抽手退走,或是把她抓来当人质
楚玄动了。
没怒吼,没花哨的招式。就抬起右手,掌心对着那片地方。
然后,五指慢慢收了收。
仿佛那不是空气,是块无形的画布边。
于是,那片地方的“规矩”被改了。
刺客身上刚亮的湮灭符文,跟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似的,瞬间灭了。他脚边碎掉的地砖,没往下掉,反倒违了常理地往上飘。他想退,却跟陷在稠琥珀里似的,慢得可笑。连水月心伤口上蔓延的灰气,也一下子停了。
不是时间停了,是那一小片空间,被玺印的权柄和混沌道基的力量,强行从崩溃的秘境规则里“撕”了出来,暂时按楚玄定的规矩来。
下一秒,楚玄手腕轻轻一抖。
那片被撕出来的“空间画布”,连带着上面的刺客、受伤的水月心、还有那口冰棺,被股挡不住的力量猛地“甩”向幽蓝信道口!
“嗖!”
跟扔石子进深井似的,三人瞬间没进信道,没影了。
做完这事,楚玄的身子几不可查地晃了晃,脸更白了刚才那轻描淡写的动作,比跟东阳王恶战一场耗得还多。他一把拉住看傻了的林风,低喝:“走!”
俩人化成流光,钻进快彻底合上的幽蓝旋涡。
他们身后,整个陨星殿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巨响,彻底被翻涌的虚无和乱色吞了,没了声息。
……
青风郡守府地下深处。
李穆对着墙上巨大的青风郡山河图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子。秘境那边传过来的恐怖波动,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突然,他身后那座被当成前朝废物的古老祭坛,没半点征兆地亮起微弱的星光,还跟呼吸似的起伏。
紧接着,“噼里啪啦”跟下饺子似的,一群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人影从里头摔出来,重重砸在冰凉的地上。
水月心肩胛那可怕的伤口看得人头皮发麻,雷万钧站都快站不稳,石虎把东阳王跟扔垃圾似的丢在地上,最后出来的是扶着林风的楚玄。
李穆吓得猛转身,目光扫过废掉的东阳王,最后死死定在楚玄身上更准点说,是定在楚玄丹田处:那气息就算刻意收着,也挡不住,还跟整个青风郡的地脉隐隐连着,吓人得很……
他的脸,瞬间没了半点血色。
“玺…印…”他嗓子干得厉害,挤出俩字,身子控制不住地抖。那不是高兴,是像看到家里世代守着的、封着凶兽的笼子被人硬打开了又怕又懵。“你…你竟然…”
楚玄慢慢站直身子,虽说灵力空了、伤也重,眼神却沉得象万古深潭,映着李穆惊恐的脸。他没把玺印拿出来,就平静地看着这位郡守,声音不大,却象直接在李穆心里响,引着周围的地脉都轻轻颤:
“李郡守,秘境没了,该过去的都过去了。”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
“从今天起,青风郡的江河怎么走、地脉活不活、百姓的气运……归我管。”
李穆张着嘴,所有推托、算计、权衡的心思,在这实打实的力量和事实面前,全碎了。他跟跄一步,整了整早乱了的官袍,最后慢慢的、极费劲地弯下腰,声音又哑又沉:
“青风郡守……李穆……”
“参见玺主。”
楚玄的目光越过他,像能穿透层层阻碍,看到郡城外更宽的天地,也看到星海深处那冰冷的注视。
玺印到手,不是结束,是真正的风暴,才刚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