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刺耳的狂风卷着血腥气,呜咽着掠过青云宗的山门。往日仙鹤翔集、流云缭绕的灵秀之地,此刻已喊杀声、法宝的碰撞轰鸣以及绝望的哀嚎所淹没。护宗大阵“青云御天阵”的光芒早已黯淡不堪,蛛网般的裂痕遍布光罩,每一次外部重击都令其剧烈震颤,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
阵眼内核处,宗主楚渊浑身浴血,原本飘逸的青袍已被鲜血和尘土染得看不出原色。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血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死死支撑着即将破碎的大阵。他的灵力正如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维系着这最后的屏障。
“爹爹!”年仅十六岁的楚玄被父亲以一道柔和的灵力死死按在相对安全的阵眼石台之后。他双目赤红,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纵横交错,挣扎着想要冲出去,却被那不容置疑的灵力禁锢着,只能发出嘶哑的哭喊。他身上穿着普通内门弟子的服饰,此刻同样沾满了血污和焦痕。
“玄儿…噤声…收敛气息…”楚渊的声音通过震耳欲聋的轰鸣,艰难又清淅地传入楚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弱,“活下去…我青云道统…绝不能绝!”
阵外,黑压压的修士大军如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光罩。为首的三人气息最为恐怖。居中者,身着绣有烈焰纹路的玄黑帝师袍,面容枯瘦,眼神阴鸷如鹰隼,额头一道火焰道纹隐隐发光,手中一柄镶崁着硕大火系灵石的权杖每一次挥动,都引动滔天火海,狠狠砸在光罩之上,激起漫天涟漪——正是大炎皇朝帝师,炎鸷。其左侧,一个胖硕如球的光头修士,手持一柄夸张的鬼头巨刃,狞笑着不断劈砍,他是依附皇朝的三大宗门之一,裂山宗的宗主。右侧,一个身姿妖娆、面容却冷若冰霜的女修,十指翻飞间,无数冰棱如疾风骤雨般射向大阵,她是寒玉谷的谷主。
“楚渊!何必负隅顽抗!”炎鸷的声音阴冷而充满威严,穿透战场杂音,“交出‘混沌道基’传承,陛下或可开恩,留你青云宗一丝香火!否则,今日便是你青云宗除名之时,鸡犬不留!”
“炎鸷老狗!”楚渊咳出一口鲜血,声音却依旧洪亮,带着决绝的嘲讽,“觊觎我宗秘传,便行此灭绝之事!大炎皇朝…呵,道貌岸然,与邪魔何异!想夺道基,除非从我青云宗所有人的尸体上踏过去!”
“冥顽不灵!”炎鸷眼中杀机大盛,“给本座破阵!”
他手中权杖高举,那颗火系灵石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道直径逾丈的恐怖火柱咆哮着轰击在光罩的同一处裂痕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终于响起。青云御天阵,这守护了青云宗数百年的屏障,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盏般,轰然炸裂!无数光点四散飞溅,旋即湮灭。
“杀!一个不留!”炎鸷冰冷下令。
“保护宗主!” “跟这群杂碎拼了!” 残存的青云宗长老和弟子们目眦欲裂,纷纷怒吼着迎上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剑光纵横,法术轰鸣,血肉横飞。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青云弟子往往以自爆金丹、甚至燃烧神魂为代价,只为多拖住敌人一瞬。
场面瞬间陷入极度混乱的厮杀。
就在大阵破碎的瞬间,楚渊眼中闪过一抹极致痛苦与决然。他猛地回身,不再去看那些正在为他、为宗门浴血奋战继而不断倒下的门人弟子。他一把将身后的楚玄拽到身前,五指如钩,猛地按在自己丹田气海之处!
“爹?!”楚玄惊恐地看着父亲的动作。
只见楚渊丹田处骤然亮起一团混沌朦胧、仿佛蕴含无尽玄妙的光团,那光团的气息古老而浩瀚,与他此刻油尽灯枯的状态截然不同。他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灰败,仿佛所有的生机都在被那光团急速抽取。
“玄儿…忍住!此乃我青云宗至高之秘…混沌道基之种…今日…便传于你!”楚渊的声音急促而微弱,按在丹田的手猛地一引,那团混沌光晕被他硬生生剥离出一小块碎片,其过程显然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让他浑身剧烈颤斗。
不等楚玄反应,楚渊那蕴含着最后力量、包裹着那碎片的右手,猛地拍入了楚玄的丹田!
“呃啊——!”楚玄只觉得丹田仿佛被投入了一座火山,又似被万千钢针穿刺,那股庞大而狂暴的力量几乎要将他撑爆!剧烈的痛苦让他瞬间蜷缩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
“封!”楚渊咬破舌尖,喷出一口本命精血,以指代笔,急速在楚玄丹田处刻画下数个玄奥的血色符文,勉强将那躁动的道基碎片暂时封印。楚玄身上的剧痛稍减,但丹田处依旧如同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灵力运转变得极其滞涩混乱,修为气息肉眼可见地跌落到比炼气期好不了多少的“伪筑基”状态。
“走!”楚渊用尽最后力气,将楚玄猛地推向一条通往宗门后山的隐秘小径,同时塞给他一套沾满血污和尘土的杂役衣物,“伪装…活下去…不要报仇…除非…”
他的话未能说完。
一道冰冷的、缠绕着诡异黑气的剑光,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刺到。是那个寒玉谷的女谷主,她不知何时突破了外围弟子的拼死阻拦,偷袭而至!
噗嗤!
剑刃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楚渊的心口,带出一蓬滚烫的心头血,溅了楚玄满头满脸。
楚渊身体猛地一僵,推着楚玄的手无力垂下。他艰难地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泪流满面、无声嘶吼的儿子,嘴唇翕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那双眼眸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但直至彻底熄灭,那份深沉的父爱与守护的执念依旧凝固其中。
“宗主!”远处,传来长老们绝望的悲呼。
“爹——!!!”楚玄的心脏仿佛被那只无形的巨手攥紧、捏碎,无边的痛苦和仇恨瞬间淹没了他。但他还记得父亲最后的嘱托——活下去!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直至满口腥甜,用那杂役衣服胡乱擦去脸上的血迹和泪痕,将其迅速套在外面,然后猛地低下头,借着父亲倒下和周围混乱战场的掩护,连滚带爬地冲入了那条狭窄徒峭的后山小径。
就在他身影消失在小径入口的灌木丛中时,炎鸷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恰好看到楚渊倒下,以及一个模糊的、穿着低级杂役服饰的身影仓皇逃入后山。
“哼,垂死挣扎。”炎鸷并未在意那个微不足道的“杂役”,他的注意力落在了楚渊遗体丹田处那逐渐消散的混沌光芒上,眉头紧皱,“混沌道基…竟然自毁了?不对…似乎有碎片逸散…搜!仔细搜查整个青云山!任何可疑痕迹,任何活口,格杀勿论!”
命令下达,更多的皇朝修士和附属宗门弟子开始细致地清理战场,并向后山扩散搜索。
楚玄在山林中疯狂奔跑,树枝刮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但他毫无所觉。父亲的死、宗门的复灭、师兄弟们的惨嚎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丹田处的剧痛和虚弱感时刻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身后远处,隐约传来追兵的呼喝声和搜寻的法术波动。
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跑,向着更深处、更偏僻的密林深处逃去。眼泪再一次模糊了视线,但他不敢哭出声,只能将所有的悲恸、仇恨以及求生的欲望,化作奔跑的力量。
天,渐渐暗了下来。夕阳如血,将整个青云山脉染上一层凄艳的红色,仿佛在为这场道统浩劫无声地哀悼。
而楚玄,这个刚刚失去一切、道基受损、身负血海深仇的宗门遗孤,如同惊弓之鸟,彻底融入了这片被血色浸染的山林阴影之中,前路未卜,生死难料。唯有丹田处那灼热而滞涩的道基碎片,以及父亲临终前那决绝的眼神,成为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青云已烬,火种深藏。逃亡,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