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里,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将林风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石墙上,拉得细长。
他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前摆着那块黑不溜秋的星陨铁。
这东西,入手冰凉,质感沉重,表面那些蜂窝状的孔洞在昏暗的光线下,象是凝固的深空。
一把趁手的剑。
这个念头一直在林风脑海中盘旋
《凌天剑诀》的威力,九成九都创建在对剑意的理解和运用上。但在这个阶段,一具孱弱的肉身和一把能够承载他剑意的兵器,同样重要。
用手指凝聚的剑气,终究是无根之萍,威力有限,且消耗巨大。
他需要一个载体。
而眼前的星陨铁,正是炼制剑胚的绝佳材料。
只是……
林风环顾这间除了一个蒲团就空无一物的静室,微微皱了皱眉。
没有地火,没有锻造台,没有淬火池。
什么都没有。
总不能用两根手指搓出一把剑来,那不是炼器,是神话。
念头转动间,一个身影浮现在他脑海里。
西市,精工阁,那个守着一柄断剑,满脸愁容的老头。
一个计划,悄然成形。
林风将星陨铁重新用破布包好,塞进怀里,起身推开了石门。
夜色更深了。
坊市的街道上,行人已经稀疏,大部分店铺都已打烊,只有几家酒馆里还透出喧闹的光和醉醺醺的喊叫。
西市的叮当声也停了,整片局域都陷入了黑暗和寂静,只有偶尔几声犬吠,显得格外空旷。
林风凭着记忆,轻车熟路地来到“精工阁”门前。
店铺的门板已经上好,门缝里透不出一丝光。
他没有敲门,只是伸出手指,在厚重的门板上,以一种独特的频率,轻轻叩击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直接绕过了物理的阻隔,传入了店铺的后院。
这是修仙界匠人之间,一种古老的暗号,意为“有技艺请教,或有急活上门”。
等了约莫半个呼吸。
后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苍老的、带着警剔的咳嗽声。
“谁?”
“一个昨天来过的客人。”林风的声音不高不低,清淅地传了进去。
门后沉默了片刻。
吱呀一声,门板被拉开一道缝,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也就是老周,探出半个脑袋,手里还提着一盏油灯。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眼神里满是警剔和疑惑。
当他看清门外站着的是林风时,他愣住了。
“是你?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借你的地方,用一用。”林风开门见山。
“用我的地方?”老周更糊涂了,“用我这地方干什么?打烊了,明天再来。”他说着就要关门。
“修剑。”
林风吐出两个字。
老周关门的手,猛地一顿。他的目光越过林风的肩膀,看向店里那个摆放着断剑的架子,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你说什么?”
“我说,我帮你修好那把青钢剑。”
林风的语气平静得象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作为交换,你的锻造台和地火,借我用一个时辰。”
老周彻底呆住了。
他提着油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重新打量着林风。
这小子疯了吧?
一个看起来最多十六七岁的少年,大半夜跑到他这里,说要修好那把连他自己都束手无策的断剑?
那把剑的灵性通路,在断裂时已经被狂暴的灵力震得一塌糊涂,就象人断了的经脉,怎么可能接上?
“小哥,你别是来消遣我老头子的吧?”
老周的语气沉了下来,带着一丝被戏耍的恼怒,“我承认,你昨天说的那几句,是有点门道。但看几句书,跟真正动手,是两码事!炼器,靠的是手上的功夫,是几十年如一日的经验!”
“你没有损失,不是吗?”
林风没有与他争辩,只是淡淡地反问,“剑已经断了,还能比现在更糟?让我试试,成了,你白得一柄完好的法器。败了,它还是一堆废铁。而我,只需要借用你的地方一个时辰。”
老周被噎住了。
是啊,他有什么损失?
他看着林风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少年人的狂妄,只有一种让他看不透的自信和从容。
他尤豫了。
理智告诉他,这根本是天方夜谭。
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怂恿他。
万一呢?
万一这小子,真的不是凡人呢?
“……进来吧。”
最终,他咬了咬牙,拉开了门板,侧身让林风走了进去。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店铺的后院,就是一个露天的锻造场。
一个半人高的地火炉,旁边堆着黑色的焦炭,一个巨大的风箱,一个厚重的锻造台,以及墙壁上挂着的,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锤子、钳子。
林风走到地火炉前,扫了一眼,还算满意。虽然简陋,但该有的都有了。
“火石和焦炭在哪?”
“……在那边墙角。”老周指了指,依旧抱着双臂,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林风也不废话,他走到墙角,取来火石和焦炭,熟练地点燃了地火。然后,他拉动那个巨大的风箱。
“呼——呼——”
风箱鼓动,雄浑的风力灌入炉膛,原本还只是橘红色的火苗,瞬间暴涨,变成了炽烈的、带着一丝淡蓝色的烈焰。炉膛内的温度,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就攀升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
老周的瞳孔微微一缩。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这小子对风力的控制,对火候的把握,精准得可怕!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欠。他自己要达到这种程度,至少也需要一刻钟的预热和调整。
林-风没有理会他的惊讶,他走到那个架子前,取下了那柄断成两截的“青钢剑”。
他将剑的断口,放在地火上燎烤。
“你干什么!”老周大惊失色,急忙喊道,“断口处的残馀灵性本就微弱,你再用烈火去烧,那不是彻底毁了吗!”
林风头也不回。
“闭嘴,看。”
他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周被他这股气势所慑,竟然真的闭上了嘴,只是眼神里充满了焦急和不解。
只见林风的手法快如闪电,他用一把长钳,夹着断剑,在烈焰中最内核的部位,飞快地穿梭、翻转。每一次停留,都不超过半个呼吸。
他的动作,不象是在炼器,更象是在进行一场华丽而又精准的舞蹈。
渐渐地,老周看出了门道。
林风不是在用烈火“烧”,而是在用一种极为精妙的手法,“唤醒”断口处那些沉寂的、被震散的灵性节点!
那些原本黯淡无光的断口,在烈焰的刺激下,竟然开始重新泛起了一丝丝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灵光!
这……这怎么可能!
这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
就在老周震惊得无以复加时,林风已经完成了第一步。
他将两截烧得微微发红的剑身,小心地放在了锻造台上,断口处严丝合缝地对在了一起。
然后,他从怀里,取出了那块用破布包着的星陨铁。
他没有将整块星陨铁扔进火炉,而是取出一柄小巧的锉刀,在那块黑疙瘩上,轻轻地刮擦起来。
“沙沙沙……”
一些比沙粒还要细腻的,泛着星蓝色光泽的铁粉,被他刮了下来,收集在一个小小的陶碗里。
“这是……”老周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虽然不认识星陨-铁,但他能感觉到,那铁粉中蕴含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精纯而又厚重的金石之气!
林风没有解释。
他将那些星陨铁粉,均匀地、小心翼翼地,撒在了剑身的断裂处,如同给伤口撒上最珍贵的药粉。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
下一刻,他并起食指与中指,一缕淡金色的剑意,从他指尖萦绕而出。
他没有用这剑意去切割,而是将其当成了一支无形的画笔,在那撒满铁粉的断口处,飞快地勾勒起来!
一个又一个玄奥而又古朴的符文,在他的指尖下成形。
那不是流云界任何一种已知的炼器阵纹!
那些符文仿佛拥有生命,它们一出现,就主动地、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火灵力,以及那些星陨铁粉中蕴含的金石之气。
“滋啦——”
一声轻响。
那些星陨铁粉,在符文和灵力的作用下,瞬间融化,化作一道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蓝色丝线,如同无数只灵巧的手,将两截断剑的每一个金属晶格,都完美地缝合、熔炼在了一起!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老周已经彻底石化了。
他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柄正在发生蜕变的断剑,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看到了什么?
以剑意为笔,以神识为引,铭刻上古阵纹,熔炼天外奇铁!
这不是炼器!
这是神迹!
这是他穷尽一生,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传说中的意炼之法!
林风的额角,也渗出了一丝细密的汗珠。
以他现在的修为,施展这种手段,还是有些勉强。
但他没有停。
他拿起一把小锤,开始轻轻地、有节奏地,敲打着那道已经完美愈合的接缝。
“叮……叮叮……”
每一次敲击,都精准地落在阵纹的节点上。每一次震动,都让剑身内部的灵力通路,变得更加稳固,更加顺畅。
最后,他将整柄已经焕然一新的长剑,投入了旁边的淬火池中。
“嗤——!”
一大片白色的蒸汽,伴随着刺耳的声音,冲天而起。
当蒸汽散去。
林风伸手,从水中取出了那柄剑。
它不再是原来的青钢剑了。
剑身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蓝色,仿佛将夜空融入其中。在那道曾经是断痕的地方,留下了一圈天然形成的、如同星河般璀灿的纹路。
剑刃处,寒光凛冽,锋锐之气,扑面而来。
林风随手一挥。
“嗡——”
一声清越的剑鸣,在后院中响起,久久不散。
这柄剑,已经不再是下品法器。
它的品质,赫然已经达到了下品巅峰,距离中品法器,也只差一线之隔!
“给。”
林风将剑递到已经呆若木鸡的老周面前。
老周颤斗着,伸出双手,象是捧着一件绝世珍宝一样,接过了那柄剑。
入手微沉,剑身传来一股温润而又锋锐的灵力波动,与他自身的灵力完美契合。他能感觉到,这柄剑,仿佛成了他手臂的延伸。
“神物……真是神物啊……”
老周喃喃自语,浑浊的老眼中,竟然流下了两行泪水。
他抚摸着剑身上那道星河般的纹路,就象在抚摸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
突然,他噗通一声,对着林风就跪了下去。
“前辈!请受老朽一拜!是老朽有眼无珠,冒犯了前辈!”
“起来。”林风眉头微皱,他不喜欢这种动不动就下跪的场面。
“不!前辈若不答应收我为徒,我……我就长跪不起了!”老周一脸的决绝。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遇到了天大的机缘!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没兴趣收徒。”林风直接拒绝,“我说了,修好这把剑,只是为了借你的地方。现在,剑修好了,该我了。”
说着,他转身走向锻造台,准备开始炼制自己的剑。
“前辈!前辈!”
老周连滚带爬地跟了过来,抱住了林风的大腿,老泪纵横,
“您不收我为徒也行!求您……求您指点我一二!只要您肯指点我,以后这精工阁,就是您的!您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用什么材料,就用什么材料!老朽……老朽给您打下手!”
林风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这个涕泗横流的老头,有些头疼。
不过,老周的提议,倒也正中他的下怀。
他确实需要一个稳定的炼器场所,和一-个能帮他处理琐事、收集材料的人。
“我可以指点你,但不是现在。”
林风思索片刻,说道,“这家店,还是你的。以后我若需要炼制什么东西,会来这里。炼制出的法器,你负责出售,利润,我七,你三。”
“七三?”老周一愣,随即大喜过望,“不不不!前辈,您十,我零!我能跟在您身边学点皮毛,就是天大的福分了,哪敢要您的灵石!”
“我说七三,就七三。”
林风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不想占你便宜,也不想欠你人情。这是交易。”
“是是是!全听前辈的!”老周见林风态度坚决,不敢再争,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恭躬敬敬地站在一旁,象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林风没再理他,他将那块只用了一小部分的星陨铁,扔进了已经烧得通红的炉膛里。
他自己的剑,不需要那么复杂。
他只需要一个足够坚韧,能够承载他剑意的剑胚。
……
一个时辰后。
林风拿着一把新出炉的长剑,走出了精工阁。
这把剑,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剑身狭长,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它甚至没有开刃,看起来就象一根烧火棍。
但只有林风自己知道,这根“烧火棍”里,融入了整块星陨-铁的精华,又经过他用《凌天剑诀》的剑意,反复淬炼了九九八十一次。
它的坚韧程度,足以媲美中品法器。
而它真正的名字,叫流云。
取自这个世界的名字。
意味着,他将从这里,重新开始。
老周恭躬敬敬地将他送到门口,看着林风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依旧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回到后院,看着那柄脱胎换骨的星纹剑,又看了看炉膛里剩下的一些星陨铁残渣,如获至宝。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精工阁的命运,将彻底改变。
林风走在返回客栈的路上,心情不错。
不仅得到了一把趁手的剑,还顺手收服了一个炼器师,解决了一个未来的后勤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