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遥县城,王家大宅。
昔日门庭若市、威严显赫的宅邸,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大门紧闭,门前石阶上还残留着些许暗沉的血迹和法术轰击的焦痕。高墙之内,隐约可闻压抑的哭泣声与痛苦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挥之不去的绝望气息。
议事厅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王擎天脸色蜡黄,气息萎靡地瘫坐在主位之上,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仍有丝丝血迹渗出。他那双原本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充满了不甘、怨毒与深深的疲惫。强行压制伤势、狼狈逃遁,对他本就受损的根基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下方,仅存的几位王家高层,如王琅、王厉等人,个个带伤,面色灰败,眼神躲闪,再无往日半分嚣张气焰。
“老祖…李家…李家的人正在强行接收我们在坊市的铺面!库房也被他们的人围了!”一名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管事连滚爬爬地冲进大厅,带着哭腔禀报。
“西城药园…也被李家人占了!看守的族人…死的死,逃的逃…”
“坊市里那些墙头草…见我们势败,都…都跑去巴结李家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王琅猛地一拍桌子,却又牵动伤势,剧烈咳嗽起来,咳得面色潮红,嘶声道:“欺人太甚!李家…林家…此仇不共戴天!”
王厉眼神阴鸷,咬牙道:“老祖,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县衙呢?我们每年上供那么多灵石,他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李家为所欲为?!”
王擎天缓缓睁开眼,眼中尽是苦涩与无奈,声音沙哑:“县衙?哼…那群吸血鬼,最是势利!如今我王家高端战力折损近半,老夫重伤,他们不来落井下石,已是看在往日情分上!指望他们为我们出头,对抗如今气势正盛的李林联盟?痴心妄想!”
他比谁都清楚修仙界的残酷。县衙维持秩序,前提是各方势力平衡。如今平衡已被彻底打破,王家失去碾压性的实力,便失去了让县衙偏袒的价值。那些官老爷,只会选择对县城稳定最有利、也是目前最强的势力进行安抚和认可。
“那…那我们…”王雄颤声问道,脸上满是恐惧。
“忍!”王擎天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封闭府门,开启所有防御阵法,所有族人不得外出!全力救治伤员,收敛实力…等待…时机。”
他虽然恨极,却并未完全失去理智。如今王家最重要的就是苟延残喘,保住最后一点元气。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闻言,虽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纷纷低下头,一股悲凉绝望的气氛在厅内蔓延。
与此同时,林家暂居的柳絮巷小院,以及李家大宅,却是另一番景象。
李正源坐镇家中,不断听取着来自各处的捷报,脸上虽难掩疲惫,却精神矍铄,眼中精光闪铄。一条条指令有条不紊地发出,李家族人与依附者倾巢而出,以雷霆之势,迅速接管着王家留下的权力真空和庞大产业,手段果决而高效,显示出百年家族的深厚底蕴与老辣手段。
林风则在陈晚秋的悉心照料下,于静室中缓缓恢复。大量珍贵丹药和灵泉水的滋养下,他破碎的经脉正以远超常人的速度愈合着。虽然依旧虚弱,但已无性命之忧。石峰、韩锋等人伤势较轻,已开始协助李容处理一些交接事宜,并加紧修复破损的院落,戒备并未放松。
整个平遥县,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剧变中震动、观望、以及…迅速重新站队。
就在这暗流涌动、新旧势力交替的关键时刻——
翌日清晨,一队人马出现在了柳絮巷口。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青色官袍、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修士,其修为赫然达到了炼气七层。他身后跟着四名身穿皂隶服、修为在炼气四、五层的差役,神情肃穆,步伐沉稳。
正是平遥县县衙的户房主事——赵登明赵主事,以及他麾下的巡城差役。
他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高度关注。巷口负责警戒的李家修士立刻上前,躬敬行礼,同时有人飞快入内通传。
很快,李正源便带着李容等几人亲自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拱手道:“不知赵主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赵登明面无表情,拱手还礼,声音平淡无波:“李道友客气了。昨日县城似有大规模修士争斗,灵力波动剧烈,甚至动用了禁忌法器。县令大人甚为关切,特命赵某前来查看情况,询问缘由,以免引发坊市动荡,百姓不安。”
他的话官方而疏离,听不出任何倾向,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李正源心中了然,这是县衙来探口风、定调子了。他叹了口气,侧身引路,语气沉重道:“赵主事明鉴。并非我李家生事,实乃王家欺人太甚!那王擎天不顾规矩,公然率众围攻我李家盟友林风小友宅邸,欲行灭门之事,更是动用了‘烈焰珠’此等凶物!我李家为护盟友,不得已才奋起反击,侥幸将其击退。此事,巷中众多邻居皆可作证。”
他一边说,一边引着赵登明走向林家小院。只见院墙破损,门扉碎裂,地面上巨大的焦黑坑洞和残留的恐怖灵力波动清淅可见,无声地诉说着昨日战斗的惨烈。
赵登明目光扫过战场痕迹,眼神微微一动,尤其是在感受到那残留的、远超炼气期的烈焰珠气息时,眼角更是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他自然知道王家有这东西,没想到真敢在县城内使用!
这时,得到消息的陈晚秋也在石峰的护卫下走出院门,她面色依旧苍白,眼中带着悲戚与后怕,对着赵登明盈盈一礼,声音哽咽:“晚辈陈晚秋,代夫君林风,见过赵主事。昨日若非李家前辈及时来援,我林家上下…恐已遭毒手…还请县衙为我等主持公道!”说着,眼圈一红,泫然欲泣,我见尤怜。
她并未多言,但这副弱质女流、劫后馀生的模样,配上这满目疮痍的现场,比任何控诉都更有力。
赵登明看着现场,又看了看悲戚的陈晚秋和神色肃穆的李正源,心中已然明了。王家先下狠手,动用禁忌法器,已是理亏犯忌。李家反击成功,如今势大,已是既成事实。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原来如此。王家行事,确有过激之处。县城之内,严禁此等大规模私斗,更禁动用大威力禁忌法器,此乃县尊定下的规矩。”
他先定了性,批评了王家,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李家道友,如今王家已退,事情既已发生,当以平息事端、恢复秩序为重。县城安宁,关乎所有修士与凡民生计,不容再乱。县尊的意思是,过往恩怨,暂且搁置。现有格局…便如此维持吧。还望李家…以及林家,能以大局为重,莫要再起争端。”
他这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已是明确表态:县衙承认李家与林家在此次冲突中的胜利,默认他们对王家产业的接收和势力范围的重新划分,但要求到此为止,不得再对王家赶尽杀绝,以免彻底失控,影响县城稳定。
李正源心中暗喜,知道目的已经达到,面上却露出躬敬从命之色,拱手道:“县尊大人英明!赵主事放心,我李家与林家向来遵纪守法,只为自保,绝无称霸之心。日后定当谨守本分,维护坊市安宁,不负县尊与主事所托。”
“如此最好。”赵登明点点头,脸色稍霁,“既如此,赵某便回去向县尊复命了。贵家族与林家,好自为之。”
“恭送主事!”李正源等人齐齐拱手。
送走县衙一行人后,李正源与陈晚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
县衙的态度,终于明朗。这意味着,林家与李家,真正在平遥县站稳了脚跟,获得了官面上的认可。
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