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泥沼的巨石，不断下坠，又被某种冰冷的触感拉回现实。
林风再次睁开眼，依旧是那条狭窄、肮脏、散发着恶臭的小巷。冰冷的石板紧贴着他的脊背，寒意穿透单薄的破烂衣衫，持续不断地掠夺着他体内微弱的热量。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更加强烈地灼烧着他的胃囊和神经。
他没死。
又一次。
但情况并未好转多少。那短暂的昏迷并未带来任何恢复，反而让身体的热量流失得更多。四肢百骸沉重无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吸入的是污浊的空气，呼出的则是微弱的白气，迅速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必须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冰原上顽强地闪铄。躺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爬出去，也许…也许还有一丝缈茫的机会。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极度虚弱和无处不在的疼痛。他用那双瘦得皮包骨头、布满冻疮和淤青的手臂，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耗费着巨大的气力，带来肌肉的撕裂感和骨骼的酸响。他喘息着，歇了好几次，才终于将身体挪动，变成了匍匐的姿势。
冰冷的石板磨蹭着他的膝盖和手肘，刺痛感不断传来。他咬紧牙关，忽略掉这些，开始一点一点地，向着巷口那一点点光亮的方向挪动。
这段短短不过十数米的距离，此刻却漫长得如同天堑。他的身体太过虚弱，爬行变得极其艰难，速度慢得令人绝望。破碎的记忆碎片不时闪过脑海——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温暖的被窝、热气腾腾的食物…与眼前的冰冷、恶臭、绝望形成残酷的对比，几乎要让他精神崩溃。
但他没有停下。只是麻木地，依靠着那一点不肯熄灭的求生之火，向前挪动。
终于，指尖触碰到了巷口边缘。他奋力将上半身探出小巷。
刹那间，截然不同的景象涌入视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不再是狭窄逼仄的巷道。眼前是一条颇为宽阔的街道，铺设着巨大的、磨损严重的青石板。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古代建筑，木质的门窗、飞翘的檐角、悬挂的幌子，充满了古朴而又陌生的气息。行人来来往往，大多穿着粗布或麻衣制成的古代服饰，样式简单，颜色灰暗。偶尔有衣着稍显光鲜者走过，周围人会下意识地避让。
空气中依旧混杂着各种气味——泥土、牲畜、汗水、食物…虽然比巷子里好了不少，但依然与他熟悉的现代都市截然不同。一切都明确无误地告诉他：这里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
就在他茫然四顾，试图理解这个陌生环境时——
天空之中，一道流光以惊人的速度掠过！
林风猛地抬头。
那并非飞鸟，也绝非任何他认知中的飞行器。那是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人，身形飘逸，脚踏一道吞吐着莹莹青光的细长飞剑，衣袂飘飘，如同传说中的剑仙，正以超乎想象的速度从城市上空飞过，转眼间就化作天边的一个小点，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街道上的行人对此似乎习以为常，但依旧有不少人，尤其是凡人，纷纷停下脚步，面露敬畏之色，向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躬身行礼，甚至有人直接跪伏在地，低声念叨着“仙师保佑”之类的话语。
仙…师？
御剑…飞行？
林风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停止了思考。
之前涌入记忆碎片里的那些模糊信息——“仙师”、“飞天”——此刻以如此直观、如此震撼的方式呈现在他眼前，带来的冲击力无以复加。
这个世界…真的有仙人！
那超凡脱俗的身影，那无视物理法则的飞行方式，与他此刻匍匐在地、浑身污秽、濒临饿死的惨状，形成了无比尖锐、无比残酷的对比。
仙凡之别，云泥之别。
震撼过后，是更深的冰冷和绝望。仙人逍遥天地，而他却象阴沟里的蛆虫，在生死在线挣扎。
不，不能放弃！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无力感。仙人遥远，活下去才是眼前最迫切的事情。
他需要食物，需要 warth（温暖），需要…任何能让他活下去的东西。
他挣扎著，用尽最后力气，让自己半靠在巷口的墙壁上，伸出那只肮脏瘦弱的手，喉咙里发出干涩嘶哑、几乎不似人声的哀求：
“行…行行好…给点吃的…”
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路过的人们行色匆匆，大多只是漠然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看一件破损的垃圾，没有丝毫波动，便迅速移开目光，加快脚步远离。甚至有人看到他伸出的手，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象是怕被沾染上什么脏东西，远远地绕开。
“小要饭的，滚远点！别挡道！”一个粗鲁的声音呵斥道，伴随着一口唾沫险些吐到他身上。
另一个穿着稍体面些的中年妇人则捏着鼻子，眉头紧皱：“真是晦气！城里怎么也不管管这些乞儿…”
没有同情，没有施舍，只有冰冷的漠视和毫不掩饰的厌恶。
林风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曾是现代社会的一员，虽然工作辛苦，但何曾受过这等屈辱？然而，此刻尊严是奢侈品，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目标。他继续哀求着，声音却越来越低，越来越绝望。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被寒冷和饥饿吞噬意识时，巷子深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嬉笑声。
几个年纪稍大些、同样衣衫褴缕，但体格明显比他强壮不少的乞丐走了过来，显然是这条巷子的“常驻居民”。他们看到靠在巷口的林风（小乞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象是看到了闯入地盘的猎物。
“哟？这不是那个小崽子吗？还没死透呢？”一个领头的高个乞丐嗤笑着，用脚踢了踢林风无力垂落的小腿。
“这地盘是我们的，要讨饭，滚别处去！”另一个满脸横肉的乞丐恶声恶气地说道，同时伸手粗暴地推搡林风的肩膀。
林风虚弱不堪，被这么一推，整个人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的墙壁上，眼前一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嘿，看他怀里鼓鼓囊囊的，藏了什么好东西？”第三个乞丐眼尖，注意到了林风即使昏迷也下意识护在胸口的动作。
高个乞丐闻言，眼睛一亮，立刻蹲下身，粗暴地撕扯林风那件破烂不堪的衣襟。
“不…不要…”林风发出微弱的抗议，徒劳地想要护住怀里那块唯一的、仅存的“石头”。
但他的力气太小了，轻易就被拨开。
高个乞丐摸到了那块硬物，掏出来一看，发现是块灰扑扑的石头，顿时大失所望，骂骂咧咧地：“呸！一块破石头！穷鬼！”说着，随手将石头嫌弃地扔回林风身上，石头砸在他的胸口，带来一阵闷痛。
抢劫未遂的几个乞丐觉得晦气，又对着林风踢打了几下泄愤。
“妈的，浪费老子时间！”
“再让我们在这条巷子里看到你，打断你的腿！”
…
嬉笑怒骂声渐渐远去。
林风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浑身疼痛，刚刚聚集起的一点力气在欺凌和绝望中彻底消散。比身体更冷的，是心。这个世界，底层人民之间的倾轧，同样赤裸裸而残酷。
仙人的光辉，凡人的繁华，都与他无关。他就象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尘埃，无声无息地腐烂在这个冰冷的角落。
意识再次开始模糊，寒冷和饥饿如同黑色的潮水，温柔而致命地包裹上来，邀请他沉入永恒的安宁。这一次，似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最后看到的，是巷口之外那片灰蒙蒙的、冷漠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