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人中,只有林祝,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毫不怀疑地,就接受了这个离谱到极点的事实。
他甚至没有去思考宁梧是如何做到的,他只是看着那柄紫云剑,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那天下午,在他的工坊里。
那个年轻人站在他面前,问着最基础,最愚蠢的问题。
“前辈,熔炼不同属性的材料,为什么要用映射属性的溶炉?”
“这个能量回路,为什么在这里断开了?”
当时,他还以为这孩子是个连门都没入的白丁,空有精神力天赋,却连半点理论基础都没有,心里还觉得惋惜。
现在想来
林祝忽然感觉自己这张老脸,火辣辣地烫了起来。
他想起了那个年轻人一次成功的锐化符文,那完美的能量回路,那比自己演示时还要强上数倍的效果。
他还想起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小徒弟丁沐蓝,事后兴奋地跑来跟他汇报,说她和宁梧两个人,真的用最基础的材料,成功复现了元胎锻造法的雏形。
当时他听完,只当是两个孩子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再加之丁沐蓝那丫头从小基础就打得牢,或许从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可现在,当一柄真正的神兵就摆在眼前时,之前所有想不通的细节,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什么狗屁的白纸一张!
什么狗屁的空有天赋!
这小子,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他是在扮猪吃老虎!
林祝感觉有一口陈年的老血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林祝,大夏锻造界的泰山北斗,居然被一个十七岁的毛头小子,耍得团团转!
自己还煞有介事地,在他面前讲解那些最基础的知识,从溶炉的用法讲到淬火液的配比,末了还语重心长地教导他要打好根基,不要好高骛远。
现在回想起来,那画面
简直羞耻得让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紧接着,一个更大的疑惑,取代了那份窘迫。
他图什么呢?
一个已经能独立锻造神兵的天才,跑到自己这里来,装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又是提问,又是旁听的。
难道就为了看自己这个老头子的笑话?
不象。
那孩子的眼神很干净,那份对知识的渴求,不似作伪。
那他
林祝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柄紫云剑上。
“元胎锻造法”
他忽然想起来了,那天,宁梧在临走前,问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
关于“塑形”与“注能”的关联,关于“万用剑胚”的可能性。
当时他还以为,那只是一个天才少年天马行空的幻想。
可现在看来
这个认知,让林祝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丫头。”
他忽然开口,看着林栖月,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问你一件事,你必须老实回答我。”
林栖月被他这副郑重的模样弄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柄剑,在它成型之前,宁梧是不是还锻造过另一柄,属性完全不同,但剑胚本质极其相似的武器?”
林栖月一下子愣住了。
她的大脑宕机了一瞬,有些难以理解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陆清歌的那柄青光剑,同样是神兵,属性是霸道的雷系,与紫云剑的祥和中正截然不同。
这件事,除了她们三个当事人,根本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林祝大师是怎么猜到的?
她看着老人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尤豫了一下。
这件事说出来,应该不算暴露宁梧的底牌吧?
毕竟,这位祝爷爷看上去,并没有恶意。
而且,能让大家更清楚地认识到宁梧的实力,似乎也不是坏事。
想到这里,她不再尤豫,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的。”
“还有一柄。”
得到确认,林祝闭上了眼睛,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周围的宾客们,包括林博和林幼薇,都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这爷孙俩这番对话的深意。
不就是还有一柄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
或许是之前练手的作品吧?
可只有林祝自己知道,这个答案,意味着什么。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不讲道理的天才。
“原来如此”
林祝缓缓地睁开眼,眼神里所有的震惊,羞恼,疑惑,最终都化作了一抹复杂到极点的苦笑。
“原来是这样啊。”
他喃喃自语着,端起酒杯,将杯中那名贵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他心中那份翻江倒海的震撼。
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脸上僵硬的肌肉瞬间活络起来,他三两步凑上前,眼中闪铄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热切,搓着手,对着林栖月堆起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
“栖月小姐。”
“这柄神兵当真是天赐的宝物,能在这儿亲眼得见,是我三生有幸。”
他先是恭维了一番,然后话锋一转,试探着问道:“不知这柄神兵,可有名字?”
“紫云剑。”林栖月淡淡地回答。
“紫云剑,好名字!好名字啊!”男人用力一拍大腿,“林小姐,你看,我痴长几岁,平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收藏些兵器古玩。这柄紫云剑,实在是实在是让我一见倾心。”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栖月的脸色:“不知林小姐可否割爱?价格您放心,我绝不会让您吃亏,您随便开个价,我”
“不卖。”
林栖月还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他。
“这是宁梧送给我的礼物。”她将紫云剑抱在怀里,“无论多少钱,都不会卖的。”
男人的脸上闪过几分失望,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本来是想出个高价讨好一下林家,结果人家不卖这个人情。
他看了一眼旁边面色平静的林博,又看了看那位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剑,眼神灼热的林祝大师,心里再有不甘,也只能讪讪地笑了笑。
“是,是,是我唐突了。”他举起酒杯,对着林栖月遥遥一敬,“既然是定情信物,那自然是千金不换。我明白了,明白了。”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宾客也都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爸,祝爷爷。”林栖月抱着剑,走到父亲和林祝大师面前,“这里有点闷,我想和表姐出去走走,透透气。”
“去吧。”林博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别走远了,外面风大。”
林祝大师的目光则根本没离开过那柄紫云剑,他只是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自便。
两位长辈巴不得她们早点离开。
女孩们一走,这宴会厅里,才好聊些真正属于成年人的,关于利益与价值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