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微凉触感忽然动了动，埃里克低头看去，骨角已经睁开了圆溜溜的黑瞳，先前蜷起的身体缓缓舒展。
它没有象刚才那样扑腾着翅膀撒娇，反而轻轻一跃，落在铺着羊皮卷的书桌上。
小脑袋转向敞开的窗户，黑色的圆瞳一瞬不瞬地望着外面飘雪的夜空，连头顶的小牛角都微微耷拉着，透着一股异样的平静。
埃里克端坐在椅子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没有丝毫惊讶。
自从骨角从灰色珠子里破茧而出，他就察觉到这小家伙身上的气息，似乎有些熟悉。
那气息与雪绒身上的精灵之力隐约有着同源的波动，只是被骨骼的冰冷外壳掩盖了大半。
窗外的风雪似乎大了些，细碎的雪沫子顺着窗缝飘进来，落在窗台上积成薄薄一层。
就在这时，窗棂传来细微的响动，一道雪白色的小身影如同柳絮般飘了进来，正是雪精灵雪绒。
它扑腾着带着冰晶的翅膀，刚要朝着埃里克飞来，目光却突然定格在书桌上的骨角身上。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雪绒悬停在半空中，晶莹的眼眸微微睁大。
骨角也缓缓转过头，黑色的圆瞳直直对上雪绒的眼睛。
没有预想中的警剔或好奇，两个小家伙只是静静地望着彼此，象是在审视一个久别重逢的同类。
片刻后，骨角率先动了，它扑腾着骨制翅膀，慢悠悠地朝着雪绒飞去。
雪绒也轻轻扇动翅膀，一点点凑近，直到两者相隔不过寸许，鼻尖（若是雪绒有鼻尖的话）几乎要碰到骨角的骷髅头。
“啾啾——”雪绒先开了口，声音清脆得象冰凌碰撞，带着几分试探与确认。
“呀呀——”骨角立刻回应，声音算不上悦耳，却透着一股认真的劲儿，与它呆萌的模样有些反差。
埃里克靠在椅背上，面色古怪地看着这一幕。
一个浑身雪白、带着冰晶光泽的雪精灵，一个通体骨骼、顶着小牛角的小家伙，用谁也听不懂的语言低声交流着，时而雪绒歪歪头，时而骨角扇扇翅膀，明明形态迥异，却透着一种莫名的和谐。
他没有出声打扰。
交流持续了不过片刻，雪绒突然发出一声欢快的啾鸣，翅膀扇动的速度明显加快。
骨角也跟着扑腾起来，黑色圆瞳里仿佛闪过细碎的光。
下一秒，两个小家伙猛地朝着对方飞去，在书房里跳起了奇妙的圆舞曲。
雪绒在前，拖着淡淡的冰晶轨迹；骨角在后，骨翅扫过空气发出轻微的声响，两者时而盘旋上升，时而俯冲而下，欢快的气息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
没过多久，雪绒率先停了下来，带着骨角飞到埃里克面前，绕着他的指尖盘旋，嘴里不停发出啾啾的叫声，语气急切又兴奋。
“恩，我听着呢。”埃里克配合地颔首，指尖轻轻碰了碰雪绒的翅膀，“它和你一样？”
雪绒立刻点头，啾鸣得更响了。
“你们能感知到彼此的气息？”埃里克又问。
又是一声清脆的啾叫作为回应。
等雪绒说完，埃里克沉吟片刻，目光落在骨角身上。
那小家伙正好奇地用牛角蹭着雪绒的翅膀，丝毫没有亡灵生物的阴森，反而透着精灵特有的灵动。他忽然反应过来，轻声说道。
“你是说他也是精灵？嗯，骨精灵！”
这个名字刚出口，骨角象是听懂了一般，欢快地扑腾着翅膀，在他手心里转了个圈，发出“呀呀”的回应。
埃里克拿起桌上的珠子碎片，看着上面残留的亡灵能量与精灵之力交织的痕迹，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满是赞叹。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居然连‘骨精灵’这种生物都有！”
“看来以后，书房里要多个小家伙了。”
埃里克轻笑一声，看着雪绒正带着骨角飞向书架，好奇地摸着上面的魔晶矿石。
虽然不敢确定骨角与亡灵巨龙的关系，但埃里克大致猜测一下。
当初设置困住亡灵巨龙魔法阵的人，其目的或许不止是为了困住亡灵巨龙，更有一种可能也是为了骨精灵。
不过，具体是什么情况就不得而知。
……
郁金香堡。
议事厅内，暖炉里的木炭燃得正旺。
端着一杯温热的麦酒，脸上满是舒展的笑意，看向对面坐着的塞拉法师，语气中满是感激。
“塞拉法师，这次真是多亏了您。若不是您，郁金香堡的清缴行动绝不会这么顺利——如今排查已毕，整个领地范围内，再也找不到一处地下裂隙了。”
与阿兹克的轻松截然不同，塞拉法师始终紧绷着神色。
她穿着深蓝色的魔法袍，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膝上的魔法书封面，连满是皱纹的脸上，眉头都拧成了一道深痕。
只是那褶皱太深，若非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出她的忧虑。
“伯爵大人，”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老法师特有的沉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您不觉得……这次清缴太顺利了吗？”
阿兹克脸上的笑意微微一顿，刚要开口，就听塞拉继续说道。
“我作为圆环法师塔的游行法师，遍历过伊莱德行省半数伯爵领。按常理，郁金香堡作为一个伯爵领，领地范围内的地下生物不应该如此之少才对。”
她指尖轻轻敲击魔法书，“这不合常理，它们不象是被打散了，更象是……主动撤离了。”
阿兹克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他从未想过这个角度。
毕竟“肃清裂隙”的结果太过圆满，让他下意识忽略了过程中的异常。
塞拉望着暖炉里跳动的火焰，口中无意识地轻念。
一般的伯爵领，地下生物虽然也在应对范围，但绝没有郁金香堡这般轻松。
当然，像洛特领那种领地内出现地下世界，居然连接着亡灵世界这种顶级的地下世界的情况，是极为少见的。
至少，塞拉是没有见过第二个像洛特领那样倒楣的。
“洛特领……”
塞拉下意识的思索起来。
这时，议事厅的大门突然被猛地推开，一名浑身覆雪的卫兵跌跌撞撞跑进来，铠甲上的冰碴子落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伯爵大人！”卫兵单膝跪地，声音因急促的奔跑而沙哑，“边界……东北边界刚才出现一处地下裂隙！只是……只是一闪而过，刚显现就消失了！”
“一闪而过？”阿兹克皱起眉头，放下酒杯站起身，“裂隙还会主动消失？”
“是！属下看得真切！”卫兵抬头，语气肯定，“那裂隙就在东北边界的黑岩坡附近，方向……正对着洛特领的红云台地！”
“红云台地？！”
塞拉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原本紧绷的神色瞬间变得惊惶。
似乎想通了什么，她甚至来不及向阿兹克解释，枯瘦的手指从空间袋中翻出魔法飞毯。
飞毯飞动时带起的气流吹得暖炉火星四散。
“不好！”
塞拉只来得及喊出两个字，就踩着飞毯直冲门外，深蓝色的魔法袍在寒风中展开，瞬间消失在议事厅外的风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