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镇领主府的议事厅内,牛油烛台在寒风中摇曳,将纳什·威尔男爵的影子投在石墙上,象一头困兽在踱步。
他手中的羊皮信纸被捏出深深的褶皱,埃里克的字迹在火光下如蛇信般猩红:“三百名奴隶民,另加二十车海盐”。
“砰!”纳什突然将信纸拍在镶崁海锚纹章的长桌上,桌上的银质烛台剧烈晃动,蜡油飞溅在他绣着珊瑚图案的袖口上。“当我望海镇是奴隶贩子的老巢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目光扫过墙角堆积的腐鱼干,那些泛着绿霉的渔货象在无声嘲笑他的困境。
管家哈蒙德佝偻着腰,捧着镀金海锚纹章的托盘站在阴影里。
他能看见男爵太阳穴上跳动的青筋,知道这位向来高傲的领主此刻正被两股力量撕扯——东边深海里的巨蛇象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而西边鹰堡的埃里克则象一只嗅觉伶敏的秃鹫,正盯着望海镇流血的伤口。
“男爵大人。”
哈蒙德小心翼翼地开口,“雷普伯爵的密探三天前出现在港口。如果埃里克真的将罗德里克骑士的事情上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墙上悬挂的《塔斯曼贵族法典》副本上,那本书的第108条用金粉标注,在火光下格外刺眼。
纳什的脚步陡然顿住。他当然知道后果——私自派遣骑士行刺贵族,足够让雷普伯爵以“破坏贵族盟约”为由,将望海镇的税收管辖权收归直属。更要命的是,伯爵早就对望海镇的港口垂涎三尺,这场风波只会给对方提供完美的借口。
“海盐给不了。”纳什突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东海岸的盐井被巨蛇摧毁了七成,剩下的盐工宁愿去鹰堡当奴隶,也不肯出海。”
他抓起桌上的羊皮地图,手指用力戳在标注盐田的位置,“但奴隶民可以给——给三百个!不,给五百个!”
哈蒙德的瞳孔微微收缩:“大人,望海镇今年收留的流民不过千人,若送走五百个……”
“那些贱民活着就是浪费粮食!”纳什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
“你忘了上个月码头仓库的粮食清点?连喂海鸥的麦麸都要省着用!多给埃里克两百个奴隶,既能堵住他的嘴,又能让望海镇少养两百张吃饭的嘴——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比窗外的冰湖还要冰冷:“告诉埃里克,望海镇接受交易,但海盐实在无法提供。就说……盐田遭遇了风暴,连我男爵府的盐罐都见了底。”
他从腰间扯下镶崁海蓝宝石的钱袋,重重砸在桌上。
“再附上这袋港口税,就当是我对‘罗德里克不懂事’的歉意。记住,必须让埃里克发誓,永远不将此事告知雷普伯爵。”
哈蒙德刚要退下,纳什又补上一句:“另外,派心腹去地牢告诉罗德里克——”他的声音突然低沉,“如果他敢在埃里克面前透露半个字关于巨蛇的事,望海镇的绞刑架随时为他准备着。”
五日后,鹰堡地牢。
罗德里克盯着铁栏杆外的人影,当看到哈蒙德捧着雕花木箱走进来时,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木箱打开,里面是一套簇新的皮甲、一把刻着海锚纹章的短剑,还有一封纳什男爵的亲笔信。
“吾之忠诚骑士:
望海镇已用五百个奴隶民换你归来。切勿向埃里克透露巨蛇之事,此乃望海镇之机密。待你回归后,吾将亲率舰队剿灭海魔巨蛇,重振望海雄风。
罗德里克的手指在信纸上停顿许久,最终落在“五百个奴隶民”的字迹上。
他知道,这意味着望海镇将有五百个灵魂将在鹰堡的矿坑或牧场里度过馀生。而纳什男爵所谓的“亲率舰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连商船都不敢出海的望海镇,哪来的舰队?
至于对海魔巨蛇保密一事,罗德里克保持了沉默,他并没有告诉哈蒙德雄鹰镇的领主已经知道,海默巨蛇施虐望海镇的事。
“骑士大人,”哈蒙德低声道,“男爵大人还说,埃里克接受了交易,但要求您在离开前……”他尤豫了一下,“在认罪书上签字,承认自己因个人恩怨行刺,与望海镇无关。”
罗德里克猛然抬头,眼中闪过屈辱的怒火。但当他看见木箱底层的那枚家族戒指时,所有的愤怒都化作一声叹息。
他知道,这是纳什男爵在为自己留退路——将行刺归咎于个人行为,就能撇清望海镇的责任,让雷普伯爵无机可乘。
“拿笔来。”他沙哑着嗓子开口,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羊皮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象极了他此刻破碎的尊严:“本人罗德里克·泰斯,因私人仇怨夜闯鹰堡,与望海镇无关。”
与此同时,鹰堡的议事厅内,埃里克正对着地图上的望海镇港口轻笑。维斯管家站在一旁,看着领主用红笔在“奴隶民”一项上画了个圈:“大人,纳什男爵为何突然多给两百个奴隶?”
“因为望海镇的粮仓快空了。”埃里克将羽毛笔插入墨水瓶,墨汁在瓶中激起细小的旋涡,“巨蛇不仅毁了商船,更让渔民不敢出海,渔获断绝。那些奴隶民与其在望海镇饿死,不如送到我这里当矿工——纳什这是在甩包袱呢。”
他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塔纳尔山脉,那里有正在扩建的黑岩矿村:“不过也好,五百个奴隶民,足够让加快矿脉开采了。对了,让丹尼尔准备一下,尽快安排好五百名奴隶民的食宿问题,我不想这个寒冬看到有人冻死、饿死。”
“是,大人。”
维斯微微躬身,注意到领主眼中闪铄的精光。
他知道,这场交易远未结束——当五百个奴隶民踏入鹰堡的那一刻,两个领地的命运便象两股麻绳,紧紧缠绕在了一起。而在更深的海底,那头传说中的“海魔巨蛇”,正用它布满利齿的大嘴,啃噬着整个东海岸的平静。
雪,开始在鹰堡外飘落。埃里克站在塔楼顶端,看着远处望海镇方向的地平线。那里有即将冰封的港口,有焦虑的男爵,还有藏在深海里的未知威胁。
而在千里之外的东海岸,冰层下的阴影再次翻涌。巨蛇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仿佛在注视着两个领地的博弈,等待着下一次出击的时机。
这场关于生存与权力的交易,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