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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5章 前狼后虎,左右是死(1 / 1)

第1045章 前狼后虎,左右是死

屋中气氛凝重,姚广孝眉头紧锁,捻着念珠的手顿了顿,

抬眼看向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陆大人是说,逆党想借北元之手制造边患,逼朝廷分心?”

“不止是分心。”

陆云逸摇头,语气愈发凝重。

“纵观史书,自秦以来,但凡激烈变革之时,

总有外敌趁机兴风作浪,更有甚者,与朝中逆党里应外合。

陛下推行新政,整顿吏治,

触及的都是权贵利益,这些人恨不得陛下即刻停手。

若是北疆突然告急,朝中必然分为两派,

一派主张先平外患,暂缓新政,

另一派坚持继续整顿,边防由边军自行应对。”

他顿了顿,看向朱棣,一字一句道:

“殿下试想,陛下年事已高,太子殿下又需静养,

面对这般局面,会如何决择?

历史的经验摆在那里,十有八九会选择先稳外患。

一旦新政暂缓,逆党便有了喘息之机,甚至可能借机翻盘。

到那时,之前的布局会付诸东流,

太子殿下的处境恐怕会更加凶险。”

朱棣听得心头一沉,目光扫过舆图上辽东、大宁至甘肃的防线,神色越发凝重。

他常年驻守北疆,深知边防的重要性,也清楚朝中那些人的手段,

为了利益,真能做出勾结外敌的事。

当年元末乱世,多少权贵为了自保,不惜引狼入室。

“局势真到了如此紧张的地步?”

“太子病重、陛下年老,正是国朝最危险的时候。”

朱棣脸色凝重到了极点,轻叹一声: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陆云逸神色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当务之急,是严查边防。

山西、陕西两地我等管不着,

但北平、大宁、辽东必须看住,绝不能出乱子。”

朱棣点了点头:

“应该的,不管事情如何发展,边防都不能放松。”

顿了顿,陆云逸的脸色又沉了几分,脸上的干裂透着鲜红,象是被寒风刮出的伤疤。

他的声音淬了冰,比窗外的风雪还要凛冽:

“另外殿下,也请您做好最坏的打算。”

“什么意思?”

朱棣脸色骤然一变,瞳孔微缩。

陆云逸深吸一口气,语气轻缓,却让屋中寒气更甚:

“太子殿下所中之毒,名为赤潮藻,产自东南海域,毒性阴狠,

入体后潜伏脏腑,寻常汤药只能压制,根本无法根除。

太医们口中的脉象平稳,不过是权宜之计,

太子殿下真正的状况或许只有陛下才清楚。”

“放肆!”

朱棣猛地一拍案几,茶盏震得嗡嗡作响,脸色铁青:

“太子殿下乃国本,吉凶祸福岂容你妄加揣测?

这话若是传出去,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他周身气压骤降,书房内的炭火仿佛都黯淡了几分。

姚广孝连忙捻动念珠,想开口劝解,却被陆云逸抬手制止。

陆云逸迎着朱棣的怒火,神色丝毫不退,反而愈发坚定:

“臣费这么大周章前来,不是为了妄议国本。

此事臣若不说,难道殿下便真的毫无察觉?

太子殿下病重半载,京中流言从未断绝,逆党更是蠢蠢欲动。

他们盼的是什么?

盼的就是太子殿下出事,盼的就是朝局大乱!”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略缓,却依旧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臣在京中时,曾私下见过太医院院判。

他虽未明说,却隐晦提及太子殿下身子虚弱,禁不起操劳,更禁不起动怒。

臣能知道这些事,那些神通广大的逆党会不知道吗?

他们都在等,等一个风波骤起的时机,好趁机兴风作浪!”

朱棣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他颓然坐回椅上,语气沙哑:

“真的没有办法了?”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太难。”

陆云逸语气沉缓:

“一是需寻得赤潮藻的解药,二是需稳住朝局,不让逆党有机可乘。

可如今,这两件事,哪一件都不容易。”

姚广孝这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凝重:

“陆大人今日前来,怕是不只为了太子殿下的病情吧?”

陆云逸目光直直看向姚广孝,反问道:

“姚先生觉得,臣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姚广孝脸色微变,瞥了一眼上首的朱棣,沉吟片刻,象是下定了决心:

“为了太子之位。”

屋中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炭火噼啪作响,

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象是被沉重的话题掐断了生机。

姚广孝看着朱棣沉凝的脸色,缓缓补充:

“太子殿下若真有不测,

陛下膝下尚有秦王、晋王诸位藩王,皆是成年皇子,

论资历、论威望,皆有继承大统的可能。

尤其是秦王殿下,身为诸王之长,驻守关中,

若陛下有意择贤,他怕是首当其冲。”

朱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遗撼,眉头微蹙:

“二哥性子刚愎,早年在封地多有过失,父皇对他向来不甚满意。

三哥镇守太原,谨小慎微,却少了几分魄力。

若真要在诸王中择选,怕是难有定论。”

“正是因为难有定论,才更可能跳出诸王的范畴。”

姚广孝捻着念珠,语气带着几分推测:

“陛下一生戎马,最重家国稳固。

若重新立太子,不论选哪位藩王,其馀诸王恐心生怨怼,

一旦彼此猜忌,恐生祸乱。”

就在这时,陆云逸忽然轻嗤一声,打破了厅内的沉寂。

他抬眼看向二人,眼中带着几分无奈:

“这话,怕是猜不透陛下的心思。”

朱棣与姚广孝同时看向他,眼中满是疑惑。

陆云逸继续道:

“陛下若是想稳,当年便不会大肆分封藩王,

若是想依循常理,便不会让太子殿下用自己的班底,与朝臣分庭抗礼。”

“你的意思是?”

朱棣身子前倾,眼中闪过一丝急切。

陆云逸转过身,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陛下可能不会再立太子。”

“什么?”

朱棣眉头瞬间紧锁:

“不立太子?那国本何在?”

姚广孝也停下了捻念珠的手,眼中满是惊愕:

“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不可一日无储,太子若去,不立储君,天下岂不乱套?”

“乱不乱,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陆云逸语气平静:

“立皇子,诸王争位,藩王势力失衡,各地藩王都手握兵权,

尤其是殿下这般的塞王,

除了太子殿下,还有谁能让诸王臣服?”

“你是说陛下要立太孙?”

姚广孝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带着几分颤斗,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陆云逸沉重点头:

“大差不差,太子殿下有两个儿子,允熥殿下是嫡子,允炆殿下是庶长子。

陛下若要立太孙,必在二人之中择选。”

“轰!”

这话如同惊雷,在朱棣脑海中炸开。

他坐在椅上,脸色有些发白。

若是立皇子,他未必没有机会,

毕竟北平乃元大都旧址,地位尊崇,他麾下又有重兵。

可他从未想过,父皇竟会跳过皇子,直接立皇孙!

这一瞬,他心中那丝隐秘的期盼,彻底成了泡影。

但他来不及惋惜,便意识到更严峻的问题,

允熥与允炆背后的势力,足以撕裂整个朝堂!

“允熥允炆”

朱棣喃喃自语,手指攥得发白:

“允熥是嫡子,母亲是常氏,背后有军中勋贵,还有诸多边军将领支持。

允炆虽是庶出,却自幼在陛下身边长大,深得喜爱,朝中文官多偏向于他。

这二人若是二选一”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慌乱已说明了一切,

若允熥继位,文官集团必然不满,

文武对立会愈发激烈,

若允炆继位,军方势力会被处处掣肘,勋贵绝不会善罢甘休。

到那时,局势怕是比诸王争位还要凶险。

姚广孝的脸色也变得凝重无比,捻念珠的手微微颤斗:

“陆大人,你可知此事的严重性?

文官拥允炆,武将拥允熥,

一旦陛下定下人选,朝堂必然分裂。

逆党若是趁机挑拨,文官与武将火并,藩王坐山观虎斗,北元再趁机南下

大明江山,怕是要动摇根基!”

“说得没错。”

陆云逸语气沉重:

“所以至少要先解决一头,朝堂之事暂时无解,

便先稳住北疆,让北元馀孽无力祸乱边疆。”

他看向朱棣,眼中带着几分恳切:

“殿下镇守北疆,手握重兵,是北方举足轻重的力量。

一旦京中因立储之事生乱,

殿下的态度,将决定整个局势走向。

臣今日冒险前来,便是想与殿下商议,

如何在这场风波中,守住大明江山,守住北疆安稳。”

朱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陆云逸说得对,此刻不是惊慌的时候。

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目光扫过应天的方向,语气带着几分沙哑:

“若是陛下真要立太孙,你觉得他会选谁?”

陆云逸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臣不敢断言,论法理,允熥殿下是嫡子,理应优先,

但太子妃吕氏是东宫主妃,

允炆殿下也有继位的可能,且朝臣多偏向于他。

更重要的是

陛下素来忌惮军方势力过大,允熥殿下背后有凉国公、宋国公、颍国公以及边军,

陛下会有所顾虑,

可允炆殿下若继位,文官独大,也非陛下所愿。”

“这便是两难之处。”姚广孝叹了口气:

“陛下一生算计,怕是也没料到,太子会突然病重”

“不管陛下选谁,我们都要做好准备。”

朱棣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首先,北疆必须稳住,绝不能让北元有可乘之机,

其次,密切关注京中动向,

一旦事情有变,立刻做好应对之策。”

炭火噼啪作响,火星溅在青砖地上,转瞬便被寒气吞噬。

陆云逸忽然抬眼,目光落在姚广孝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

“姚先生,您先出去吧,本官有几句私话,想与殿下单独一谈。”

姚广孝捻念珠的手猛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与朱棣议事多年,

从未有过被中途请退的情形。

但看陆云逸神色凝重,不似作伪,

再瞥一眼朱棣,见其眉头微蹙却未反对,

便知此事关乎内核机密,不宜旁听。

他当即敛去神色,对着二人躬身一礼:

“老衲知晓了,就在外面等侯。”

说罢,他缓步走向书房门,

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裹挟着雪沫的寒风瞬间涌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

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消失在门外。

门重新合上,书房内只剩下朱棣与陆云逸二人,

气氛骤然又沉了几分,连炭火的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淅。

朱棣坐回椅上,眼中带着几分探究:

“有何事要单独说?”

陆云逸神色比先前更沉,目光直直落在朱棣脸上,一字一句道:

“殿下,方才我们谈的是朝局、是太孙、是逆党,

但对您来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因为只要不是太子殿下继位,无论新君是谁,您都躲不过清算。”

“清算?”

朱棣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骤然凝重,他意识到了关键。

陆云逸俯身向前,声音压得更低:

“殿下试想,太子殿下若在,

他与诸位藩王是兄弟,深知北疆防务离不开塞王镇守,自然会保全诸位。

可若是新君继位,不论那新君是秦王、晋王,还是允熥、允炆哪个殿下,

他们要做的头等大事中,必然有削藩掌军一事。”

朱棣的瞳孔猛地一缩,拳头狠狠攥住桌角!

他下意识想反驳,却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他熟读史书,对新帝掌军之事再清楚不过,从来没有例外。

这话象一把锋利的刀,猝不及防戳破了他心中的侥幸。

陆云逸看着他的神情,语气带着几分了然:

“臣的为人,殿下应当清楚,

但臣在京中的名声有多狼狈,殿下也该知晓,

有些事,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殿下掌兵却无反心,新君会信吗?朝中大人会信吗?

一旦陛下龙驭上宾,新君登基,

朝臣必然会以削藩固国为由,上书请求收回藩王兵权。

到那时,新君为了稳固皇权,

就算明知诸位藩王忠心,也不得不动手,

要么削去兵权,迁回京城圈养,

要么罗织罪名,贬为庶人,

更甚者,怕是会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你”

朱棣被他说得语塞,胸膛剧烈起伏,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走到舆图前,目光扫过北平至辽东的防线,

那是他多年镇守的疆土,是麾下将士用鲜血换来的安稳。

可此刻,这片他倾注心血的土地,

竟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忽然想起父皇近年来的举动,

收回部分藩王的调兵权,命锦衣卫暗中监视藩王动向,

去年还以整顿吏治为由,削减了几位藩王的俸禄。

这些以往被他视作父皇年老多虑的举措,

此刻串联起来,竟都指向削藩二字。

不是他迟钝,只是他先前不愿深想。

“陛下父皇他”

朱棣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悲凉。

“陛下是雄主,更是父亲。”陆云逸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却依旧沉重:

“他对诸位藩王有父子之情,

故而在世时不会对诸位动手,还需倚重您等镇守边疆,

若是太子殿下即位,长兄如父,也会顾念兄弟情分。

但奈何太子殿下病重,一切都已改变。”

朱棣跟跄着后退一步,扶住案几才稳住身形,脸色惨白如纸。

他终于彻底明悟,无论立皇子还是立太孙,

对他这个手握重兵的塞王而言,结局都是一样的。

新君绝不会容忍一个手握数万精锐、镇守咽喉要地的藩王存在。

“那那本王该如何?”

朱棣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斗,这是他第一次露出如此明显的慌乱。

他一生戎马,面对北元铁骑从未畏惧,

可此刻面对这无形却必然到来的清算,却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陆云逸看着他的模样,心中轻叹,却依旧保持沉稳:

“殿下,臣今日冒险前来,除了告知朝局危急,更重要的是给您提个醒,

从今日起,唯有隐忍二字,能保您周全。”

“隐忍?”

朱棣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几分茫然:

“忍,就真的能行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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