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8章 何为忠奸(1 / 1)

第1018章 何为忠奸

大太监接过文书与罪证,缓步走到御案前,躬敬地呈给朱元璋。

朱元璋接过,只淡淡扫了一眼便放在一旁,语气平静却带着压迫:

“只有这些?”

短短四个字,让下首肃立的杜萍萍身子骤然一紧。

他瞬间明白,陛下要查的不只是民间的零散钱庄、黑市,

还有那些背后藏着京中权贵的地下钱庄!

杜萍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忐忑,轻声道:

“回禀陛下,这是臣昨夜一夜查抄的结果。

锦衣卫同僚仍在继续追查,后续定会有更多斩获。

请陛下放心,对这些搅乱钱法之人,臣绝不敢手软。”

“呵”

朱元璋嗤笑一声,轻轻点头:

“那就继续查,京畿之地何等繁华,每日流通银钱不计其数,

以银换钞、压价牟利的事,朕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杜萍萍松了口气,又躬身道:

“陛下,臣有一事恳请,

锦衣卫后续查抄,难免会牵涉京中权贵,恐有人负隅顽抗。

只是锦衣卫人手不足,恳请陛下调派城防军协助抓人。”

朱元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自然看穿他想拉人共担压力的心思,免得锦衣卫独自承受权贵施压。

他颔首道:“准了,调羽林左卫五百军卒随行,凡有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不必手软。”

“谢陛下!”

朱元璋话锋一转,又问:

“听闻京中近来流言不少?连对朕的非议也有?”

杜萍萍脸色微僵,却不敢欺瞒,直言道:

“陛下,京中确有零星流言,但皆不足为惧,

锦衣卫正联合各衙门平息,很快便能安定。”

“有没有关于太子的流言?”

这话一出,殿内气氛骤然变冷。

蓝玉也转过头,目光落在杜萍萍身上,带着审视与追问。

杜萍萍顿了顿,才低声道:

“回陛下、凉国公,确有一些关于太子的流言,

多是说太子许久未曾露面,连大朝会也未出席。

不过

这些流言很快被宝钞之事盖过,并未掀起风浪。”

朱元璋轻笑一声,直起身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胡须上沾了水滴也不在意:

“这么说,朕还得谢谢那些传流言的人?”

“陛下,臣绝非此意!”

杜萍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埋得极低。

见他如此,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无奈摇头:

“起来,你暂代锦衣卫指挥使,动辄跪地磕头,旁人如何怕你?”

待杜萍萍起身,朱元璋又吩咐:

“锦衣卫继续盯着,若查到流言源头,不必尤豫,尽数抓捕。”

“是,陛下!”

“退下吧。”

杜萍萍躬身一拜,缓缓退出殿外。

他走后,蓝玉上前一步,语气急切:

“陛下,那孔天纵出身山东,居心叵测,定是逆党!

不如将他抓起来严刑拷问,查明真相!”

“他是正三品侍郎,岂能说抓就抓?”朱元璋反问,

“更何况,证据何在?

他提一条鞭法,朝中认同此议的官员不在少数,难道要把他们全抓了?”

“抓了又如何!”蓝玉语气强硬,

“这世上会打仗的武将不多,会写字的读书人却多如牛毛!

少几个贪赃枉法的,于国无损!”

朱元璋单手扶额,露出几分疲惫,轻叹道:

“蓝玉,莫要关心则乱,

越是关键时候,越要沉住气,

等他们一个个跳出来,才能看清局势全貌。”

“陛下!”蓝玉又上前一步,眼中满是急切,

“孔天纵的侄子与新科状元许观交好,许观又是何子诚的门生!这层层关联,岂能说无勾连?”

“就算有关联,也要讲证据。”朱元璋摇头,

“废除宝钞的奏疏,未必是何子诚亲笔所写,

是有人借他之名,行一己之私。”

蓝玉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懊恼:

“陛下,三司已核验过字迹,确是他所写!

都到这时候了,还讲什么证据?

乱世当用重典!

先把人抓了,找出毒害太子的幕后真凶、问出解药才是要紧事!”

他深吸一口气,又道:

“陛下,您当初为何放何子诚离京?

如今他一死,线索彻底断了,

再查下去,不知要多费多少功夫!”

朱元璋眼中闪过疲惫,却依旧沉稳:

“蓝玉,朕知道你关心太子,但一个何子诚,走与不走,无关大局。

就算他活着,朕把他囚在京城,

就能知道谁是幕后主使、解药在哪吗?”

蓝玉沉默了。

这些日子,他早已察觉,此事绝非一人一伙所为,

而是一个庞大且有共识的势力在暗中推动,

有人沉默配合,有人暗中帮忙,有人主动挑事。

皇党这边,虽明面应对者少,却也在暗中角力。

这场景,让他想起了当年胡惟庸当权时的混乱。

他缓了缓,语气又软了些:

“陛下,太子殿下的身子至今未有好转,一直病恹恹的。

若不尽快找到解药,臣怕怕太子撑不住。”

扑通一声,殿内太监宫女尽数跪倒在地,生怕陛下震怒。

可朱元璋并未发怒,只是默然叹息:

“太医院已在全力想办法,不必急,

太子是大明储君,上天庇佑,不会有事的。”

蓝玉不再多言,只暗暗叹气,

太子的状况他比谁都清楚,虽未恶化,却也毫无起色。

过了许久,朱元璋忽然开口:

“常茂真的死了?”

蓝玉收敛心神,凝重道:

“回陛下,杨文与韩观已率军平定龙州叛乱。

审问当地土司得知,

他们只是借常茂之名起事,自始至终未曾见过常茂本人。

看来,常茂确实死了。”

朱元璋眼神暗了暗,点头道:

“传旨,让杨文、韩观班师回朝。”

“是,陛下!”

“朕打算调三千富户迁往关中,你觉得此事交由谁操持更为妥当?”

蓝玉眼中精光一闪,他知道这是苦差,也极易被人阻挠,便直言:

“陛下,此等大事,当派信得过的将领护送,臣以为,东平侯韩勋可胜任。”

“韩勋近来正与张铨操练京军,抽不开身。”朱元璋沉吟道,

“徐增寿如何?他已年过二十,也该让他经些风浪了。”

蓝玉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诧异。

迁富户是彰显朝廷态度的大事,

为何派一个毫无战阵经验的小将?

“陛下,徐增寿从未经历战事,臣以为,还是派老成持重之人更为稳妥。”

朱元璋笑了笑:

“不过是护送三千富户,走的都是大明官道,用不上战阵经验。

就这么定了,让都督府草拟文书,尽快将人送走。”

蓝玉虽疑惑,却也躬身应道:

“是,陛下!”

“好了,你也下去忙吧,朕还有奏疏要批。”

“臣告退。”

蓝玉缓步走出武英殿,脚步越走越慢,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清淅地感觉到,陛下因太子中毒一事,性子变得消沉,连锋芒也收敛了许多。

面对逆党的动作,竟有了大事化小的念头。

“难道陛下真的老了?”

他正思忖着,忽见武定侯郭英走来,便停下脚步,拱手道:

“武定侯。”

郭英笑着回礼:

“凉国公,这是从殿里出来了?”

“唉”

蓝玉叹了口气,双手叉腰在殿门前踱步,

“陛下近来是怎么了?对逆党之事这般消极,不查不抓,弄得现在不上不下!”

郭英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别急,

跟着陛下这么多年,陛下哪次吃过亏?等着便是。

你看,如今已有不少逆党迫不及待跳出来,

就算现在不处置,日后也跑不了。”

“呼”

蓝玉松了口气,却仍有不甘,

“本公最可惜的是,也速迭尔怎么就不明不白死了!

他若活着,在边境稍动声色,朝中逆党也得老实些!”

郭英脸色一沉,连忙上前按住他,压低声音:

“慎言!这话若是传出去,又有不少人要参你了。

如今时局不同,京中多是自己人,不必用这法子团结军伍,以后少提。”

“我是气不过!”蓝玉咬牙,

“好好一个太子,如今成了这模样!

太子府还塞进个方孝孺,说是宋濂的弟子,

依我看,也是个逆党!

这些读书人,没一个好东西!”

“慎言!”郭英又喝止,

“方孝孺确有几分才学,而且是太子妃挑选的人。

你作为舅爷,别过多插手,免得惹人厌烦,

再说,他教的是允炆,又不是允熥,你急什么?”

“不行!”

蓝玉猛地摇头,眼中闪过杀气,

“不能再让允熥待在太子府了!得把他接到宫里来,这里才安全!”

郭英身子一震,连忙拉住他:

“你疯了?要么两个都接,要么都不接,哪有只接一个的道理?

这么做,原本置身事外的人也会被惊动,事情只会更糟!”

“他妈的!”蓝玉低声咒骂,

“这些人,就是想找个温顺皇帝,好让他们拿捏!

太子锋芒太露,如今病倒了,

允熥也有几分战阵天赋,再不护着,等着人暗中下手吗?”

他攥紧拳头,眼中寒芒毕露:

“这是皇位之争,他们定会不择手段!”

郭英神色冷峻,按住他的手:

“别急,禁军与锦衣卫都在暗中护卫太子府。

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市易司正忙着推宝钞,别搅乱局面,给自家人添麻烦。”

蓝玉只觉胸中烦闷难泄,狠狠踹了一脚殿门前的立柱,暗骂一声:

“走了!”

看着他急匆匆离去的背影,郭英无奈摇头,低声自语:

“安稳些吧,别轻举妄动”

太子府西暖阁内,

秋日的阳光通过雕花窗棂,

洒在铺着青毡的地板上,映出细碎光影。

书架上排满经史子集,

朱允炆端坐在案前,手中捏着笔,

笔尖悬在宣纸上,却未醮墨,眉心轻轻蹙着。

自太子进宫未归,

府里的气氛就象浸了水的棉花,越来越沉。

吱呀一声,暖阁门被轻轻推开。

方孝孺提着青布书袋走进来,

一身儒衫整洁,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攥着卷《汉书》。

见朱允炆走神,他放轻脚步,将书袋放在案角,躬身行礼:

“臣方孝孺,见过大殿下。”

朱允炆猛地回神,连忙放下笔起身:

“先生不必多礼,快请坐。”

他亲手为方孝孺斟了杯凉茶,茶汤清透,浮着两片薄荷叶,

“先生今日来得早,我正有些事想不通。”

方孝孺接过茶盏,目光落在案上的《论语》上,笑着问:

“殿下是对“为政以德”有疑惑,还是对“道之以政”不解?”

“都不是。”

朱允炆摇头,语气带着少年人的困惑,

“先生,前日听内侍说,京中有人私兑银钞,一贯宝钞,他们只肯出六成银子收。

还有官员在朝会上说要废宝钞,称宝钞是废纸。

我分不清,这些人是忠是奸?

难道身居高位的人,也会做损害百姓的事吗?”

方孝孺放下茶盏,神色渐渐沉肃:

“殿下问得好,辨忠奸,不在官职高低,而在其心是否向民。

心藏百姓、行利万民者,便是忠,

心谋私利、行害民生者,便是奸。”

他拿起案上的《汉书》,翻到《霍光传》那一页,

“昔年霍光辅政,废昌邑王、迎立宣帝,

并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大汉安稳、百姓安居,这便是忠。

王莽身居大司马,却篡汉自立,

害得天下大乱、百姓流离,这便是奸。

如今京中私兑银钞的钱庄掌柜,借钱法混乱刮民脂民膏,是奸,

那些任由宝钞贬值,只为迎合权贵、不顾百姓手中宝钞变废纸的官员,同样是奸。”

朱允炆听得认真,眉头却未舒展:

“可他们都说自己是为了朝廷好,

有人说银子才是真的,用宝钞会害百姓,

也有人说宝钞才可靠,用银子会乱国。

我听着,两边都有几分道理。”

“道理要看对谁讲。”了指窗外,

暖阁外的庭院里,几个佃户模样的人正跟着管事清点粮食,

那是太子府给附近贫民发的救济粮,为的是积些福泽。

“殿下你看,那些领粮的百姓,手里多是宝钞。

若是宝钞废了,他们手里的钱就成了废纸,下一顿饭都没着落。

说宝钞有害的人,何曾问过这些百姓的想法?”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放低:

“辨忠奸最直的法子,便是听百姓之言。

官吏是否扰民、赋税是否过重、政令是否利民,百姓最清楚。

若官员到任,百姓能安居乐业,便是好官,

若政令颁布,百姓怨声载道,便是恶政。”

朱允炆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

“那先生,如何才能让国朝强盛呢?

我听父皇说,太祖皇帝打天下时,百姓苦极了,

如今虽太平了,可还有地方闹灾荒,还有百姓吃不饱饭。”

方孝孺放下《汉书》,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下休养生息四字,字迹方正有力,

“国朝强盛,不在兵多将广,也不在国库充盈,而在百姓富足。

昔年汉初,天下刚定,

高祖、文景二帝轻徭薄赋,让百姓安心种地养蚕。

不过几十年,便有了“太仓之粟陈陈相因”的盛世。

如今大明立国刚过三十年,

百姓刚从战乱中缓过来,就象刚栽下的树苗,需浇水施肥,不能用鞭子抽打。”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

“朝廷管得太多,反而是害。

比如地方农事,该种麦还是种稻,百姓比官吏清楚,

比如商户买卖,该卖布还是卖粮,市场比朝廷明白。

朝廷只需定好大规,不叫豪强占地、不叫官吏苛税、不叫流民无家。

剩下的事,让地方自己管,让百姓自己做。

日子久了,百姓富了,国朝自然强盛。”

朱允炆忽然想起什么,又问:

“先生说朝廷少管地方,可地方上有皇伯皇叔做藩王,

他们不是替朝廷管着地方吗?

前日秦王府的人来京,说秦伯伯在关中修了水渠,百姓都念他的好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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