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众人的目光向她这里看过来，卫夫人眼前一黑又一黑。
明明毓宁在家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一路上也十分乖巧，谁能料到她竟当众在宫宴上朝皇后娘娘叫娘亲呢？
卫夫人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忙牵过毓宁的小手，伏身行礼，“娘娘恕罪，是臣妇教孙无方，惊扰了娘娘。”
说着，手不轻不重地掩住宁宁的嘴，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果然！她就不该拦着宴之，他自己的孩子，想进宫带就带，总不能到时候宁宁朝着皇上也叫爹吧？
被捂住嘴的宁宁“唔唔”两声，心里老大不服气，为什么不让她说话，不是说来找娘亲吗？
爹爹之前给她看过娘亲的画象，也曾偷偷带她出门，远远地看过娘亲的模样，还和她说，要是忘了，就看看场上的女子，最漂亮的那个肯定是她的娘亲！
卫夫人身体前倾，更显躬敬，“臣妇有一言，还望娘娘容禀。”
“恩？”上首的声音又清又淡，听不出喜怒。
“娘娘有所不知，臣妇的孙女自小性子内敛，有些怕生。”卫夫人硬着头皮开口。
“娘娘凤仪天成，小家伙何曾见过这般气度？竟以为见到了天底下最亲近的人，一时看的痴了，这才口不择言……”
一旁坐着的柔嘉笑着开口，“卫夫人言重了，本公主倒觉得这孩子与皇室颇有缘分呢！皇嫂乃万国之母，天下所有人都是她的孩子，孩子见到母亲，真心实意地唤声‘娘亲’，又何错之有？”
“嫂嫂觉得呢？”柔嘉公主缓和气氛后，笑着看向上首的皇后。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皇后娘娘并没有开口。
卫夫人的额头上渗出了些许冷汗，这件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尤其是在柔嘉公主巧妙的言语之下更显得中宫威仪。
但说一千道一万，最根本的还是要看皇后娘娘怎么想。
“柔嘉说的不无道理，本宫竟也觉得这孩子面善，抱过来给我瞧瞧……”
皇后娘娘的声音不知怎么了，竟越来越低，带了几分无力之意。
柔嘉离得近，是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忙低声问，“嫂嫂怎么了？可是累着了？眼下各家命妇都见得差不多了，宴席散了也没什么的。”
云姣摇摇头，坚持让人将孩子抱过来。
柔嘉见状没多想，见对方似乎很是喜欢孩子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没想到嫂嫂竟然这么喜欢小孩子，日后若是和皇兄有了小侄儿，怕不知要怎么疼爱呢？”
云姣的手微微顿了顿，轻声道，“是啊，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呢？”
她闭了闭眼，脑中思绪纷繁错杂，那一幕幕场景走马观花般浮现在脑海，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笼罩其中。
被抱来的宁宁眼睛亮晶晶的，未等嬷嬷将她放在一旁的小凳上，伸出手便要人抱。
青嬷嬷眼睁睁地看着皇后娘娘眉目温和，将那个小娃娃抱在的怀里。
柔嘉自幼长于宫廷，察言观色最是拿手，此时她虽察觉气氛不对，尤其是皇嫂，情绪似乎并不高昂。
只不过任她如何玲胧心思，也猜不透这背后的真相了。
索性避开这厢，只将话题引到皇嫂颇为喜欢的周家小姐身上，感叹道，“这孩子果真和嫂嫂有缘……”
嘴上这般说着，柔嘉心里却是想笑，也不知道今儿个这出是周家谁教的？终归不能是这么小的孩子自己想的。
这般与皇后娘娘攀关系的法子，也太浅显直白了些，传出去也不怕人耻笑，但偏偏，还真就让他们给做成了！
不过这孩子……怎么瞧着有些眼熟，难道是自己以前见过？柔嘉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印象，大底模样好看的孩子都一个模样吧。
宁宁胖嘟嘟的小身体坐在云姣的腿上，跟个小火炉般暖暖的。
云姣开口询问，“宁……你叫什么名字啊？”
爹爹说娘亲是受了坏人蒙骗，所以才将自己忘了的。宁宁有些失落，却还是扬起了甜甜的笑容，“娘亲，我叫宁宁。”
爹爹都说了，只要她多和娘亲说话，娘亲肯定能记起来的。
“是嘛？那我以后就叫你宁宁好不好？”
“好。”宁宁乖乖地应道。
“宁宁好乖啊。”云姣声音柔和，低声询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宁宁听后，眼睛一亮，“要吃！要吃乳糕！”
不用等云姣吩咐，早有心思灵巧的大宫女提前令人备好了两岁左右幼童可以吃的糕饼。
“娘娘，糕点提前温着了，这会儿正适合入口。”大宫女将描金莲纹圆盘上的膳食呈上桌案，便垂首退后，静待吩咐。
云姣掩下心中情绪，垂下眸子说了句，“宫里的人做事，到底是妥帖。”
青嬷嬷笑着开口，“回娘娘，这些都是经过尚宫局精挑细选的才调过来的，规矩没有不好的。”
云姣没说话，只是在看到宁宁伸手便向碟子上的米糕抓去时，忙拦下开口，“怎么不擦手就抓东西吃呀？”
“手……手不脏。”怀里响起了奶声奶气的声音，似乎还带了些委屈。
云姣见状，忙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背，哄道，“谁说宁宁的手脏了？那不是在胡说八道嘛？”
“不过宁宁，就算手不脏，吃东西前还是要净手的。”
“娘亲也要吗？”宁宁懵懵懂懂的，问的也前言不搭后语。
云姣却明白了她的意思，轻声道，“对，我吃东西前也要先擦手。”
宁宁虽幼，但自己也要面子呢，顿时不好意思地扭头，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云姣的怀里。
娘亲……娘亲的怀里好香呀，她能不能一直和娘亲待在一起呀？
云姣用湿帕子仔细地给宁宁擦了手，这才允她拿东西吃。
正殿中央，戏台早已开场，是一出经典的《龙凤呈祥》。
锣鼓声咚咚作响，鼓点又密又急，台上水袖翻飞，一个声音雄浑足势，一个声音婉转珠圆，好不热闹。
卫夫人此时心中忐忑，再好的戏也看不进去了，她心里虽嫌毓宁惹麻烦，但担心还是占了大部分，毕竟是第一个孙辈。
她的眼神忍不住向上首飘去，皇后娘娘那里怎么还不将毓宁送回来？
台上的戏？云姣也没看，此时她的心神已尽数被怀里软绵绵的小娃娃占据。
乳糕刚一入口，甜甜的奶香便萦绕在唇齿之间，宁宁眯起了眼，含糊不清地开口，“好次……好吃。”
平时她吃点心被管得很严，今儿个没人管了，便一连吃了三块，正待拿第四块的时候，青嬷嬷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周小姐年幼，吃多了怕是不好克化。”
宁宁眼睛一瞪，她知道了，又来一个不让她吃东西的。
顿时扁扁嘴，看向云姣，“娘亲，宁宁饿。”
云姣略微有些迟疑，她毕竟不懂这些，宁宁这么小，若真的吃多了怕是对身体不好。她伸手摸了摸宁宁的小肚子，这才道，“那……再吃半块？”
“娘亲真好！”
捧着新到手的半块米糕，宁宁忍不住开始“告状”，“娘亲，爹爹，爹爹他不给我吃糕！”
“恩？”周宴之不给宁宁吃东西？
“不给宁宁吃！”宁宁怕娘亲不信，又说了一遍。
云姣下意识看了看女儿那圆润可爱的脸，以及坐在她怀里近一刻钟，已经把她的腿压得微微发麻小女娃，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