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破妄,丙午之劫
历劫,历劫,劫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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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佶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通真先生知道,可是他却以天机不可泄露的理由,拒绝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想过很多可能得劫数,也许是孩子谋反,也许是百姓造反
或者辽国,金国人打过来,从此国破家亡。
可赵佶从未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自己做的不好。
人能真正将罪责归于自己,是非常难的。
大部分人的心态是将责任推卸出去。
“也许对一些人而言,朕才是他们的劫数!“
吴晔静静地,听着皇帝的抱怨。
做一个好的倾听者远比做一个指导者重要。
吴晔不急于为赵佶灌输他的理念,也不认为赵佶经历过一次打击就能变成一个好皇帝。
不管历史上如何评价这个昏君,吴晔看赵佶,他不过是一个心智没有完全成熟的三十多岁的大小孩。
很多别人看来理所当然的东西,他却从来没有接触过。
所以他震撼,他内心受到极大的冲击。
这份冲击来源于蔡京他们为他编织的一个美好的梦幻,让赵佶沉浸其中。
但冲击并不意味着改变。
有些人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也许会拒绝相信。
他们会缩入自己的壳中,从此拒绝去想,去接触他们不愿意接触的东西。
以他对史书上那个赵佶的理解,胆小懦弱的他很有可能会选择这条路。
逃避虽然可耻,但很有用。
但如果他能走过自己的魔考,这也意味着自己这些日子的【养成】多少有点用。
这场考验虽然不在吴晔的计划之内,但他想袖手旁观,看看赵佶的表现。
果然赵佶并不是指望他的回答,他只是自言自语,企图消解自己的恐惧。
马车回到地道口,吴哗和高俅将皇帝带回静室。吩咐吴晔好好照顾皇帝之后,高俅原路返回。
毕竟他明面上已经出宫,不能出现在宫内。
“陛下睡下便好!”
吴晔将宋徽宗扶到一处休息的软榻,颂念道德经。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在悠扬的诵经声中,赵佶沉沉睡去。
面对沉睡的赵佶,吴晔的脸色变换不定,他想了一下,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想象你在大海上,温暖的海包裹着你——”
赵佶做了一个梦,梦见金兵攻破了城门,他和他的儿子们,都被俘虏了!
下一个画面,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被人抽着鞭子催促着,宋徽宗迷茫地看着这一切,他为什么会变成阶下囚。
“爹爹,救我——”
赵佶看赵福金被人拖着,逐渐消失在牢房的角落,他清楚的听见她的哭声,然后转成痛苦的呻吟。
心如刀绞!
赵佶无能狂怒,他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如此?
他拼命摇着牢房里的栏杆,想要一个答案,可是眼前的画面变了。
“官家,贵妃生了!”
衣衫槛楼的老宦官,给赵佶抱来一个孩子。
孩子长得很粗犷,跟他一点都不象,赵佶不确定这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他尤豫了半天,要不要相认?
他的手,抹在孩子的脸上。
一股莫名的心情占据心头,他正要喊那孩子名字,突然孩子睁开眼,咧嘴笑。
“你个贱奴,也配当我爹?”
赵佶如遭雷击,他仿佛被人抽了一巴掌,整个人呆立当场。
眼前的世界再次破灭,他猛地坐起来,浑身是汗。
“陛下——”
一个宦官赶紧贴过来,为赵佶擦去额头的汗水,赵佶茫然四顾,一时间不记得他为什么会回到宫里。
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心头,宫外的记忆,逐渐被他想起。
那个腐烂的,漂浮在岸边的孩子,让他惊恐幽惧。
“先生呢?”
赵佶第一时间,就是查找吴晔的身影。
“陛下,先生和高太尉,在花园里候着您醒来呢?”
“先生哪,您上次跟我说的事,还作数吗?”
吴哗是被高俅给拉出来的,他本想守在皇帝身边,等他苏醒。
不过高俅已经找了吴晔好几天了,恨不得现在就拉他出去说道说道。
他自然知道高俅的麻烦在哪里,只是笑而不言。
高俅,也算是他和童贯斗争的衍生,或者说是被联金灭辽的事件殃及池鱼。
童贯在政和年间,可谓是他人生的最得意的几年。
所以这位宦官在行事的风格上,已经变得跋扈起来,高俅身为宋徽宗的宠臣,他们本应该维持表面不错的关系。
但在上次因为李师师的事情之后,他干脆拿高俅开刀,准备用他来成为自己的踏脚石。
高俅自然不敢,可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更知道禁军被他霍霍成什么样。
所以在被童贯挤兑,约定打一场之后,高俅就陷入了焦虑中。
好象也只有吴晔有本事帮他一把。
当然,他也知道找个道士给他出主意十分可笑,但更可笑的是除了求吴晔,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吴哗笑语晏晏,想了一下,回:
“贫道可没说一定能帮高大人打败胜捷军,那些人身经百战,虽然比不得北方的邻居,可在我宋朝内绝对无敌所以高太尉也别把贫道看得太高!”
高俅闻言,心如死灰,连带着脸上的血色都没了大半。
“但是——”
吴晔一个但是,又将他已经飞得很远的魂魄都勾回来。
“其实想想,您真的需要打赢吗?”
“不打赢,那我不是丢人了吗?”
高俅一想起童贯的嘴脸,便恨得牙痒痒的。
“方向错了!”
吴晔纠正高俅的说法,道:
“高大人只需要让童贯赢得没那么容易,就已经是胜了。
大人也不想想,为何童大人会想踩着您上位,那是因为他希望通过摧枯拉朽的方式大败禁军,向陛下证明胜捷军和禁军并不一样。
可是如果他们就算赢了,也赢得艰难,赢得难受,那他的目的还能成吗?
恐怕陛下到时候会反问他,你说的百战之师,也就这样?
您自己想想,童大人憋屈吗?”
高俅愕然,他低头想了一下,就明白其中的关键。
“嘿嘿,朝中都知道我高俅是憨货一个,他童贯自诩战神,要是不能胜得漂亮,就是输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只要老子不让自己输得难看,就算赢了!
想通这个细节,高俅变得欢乐起来。
只是看到吴晔依然似笑非笑,表情玩味,他又十分心虚。
“太尉不会觉得,这件事很容易吧?”
吴哗提醒之后,高俅又心虚起来,对呀,就算是想要让禁军输得好看点,好象也不容易。
吴哗求雨这几天,高俅一直埋头练兵。
可是他越是练兵,就越绝望。
他本身就只是草包一个,禁军的军纪在他的纵容下,早就废弛了。
想要将一个军纪废弛的部队纠集起来,那是太难了,反正他越练越窝火,所以才又想起吴晔。
吴哗行不行不知道,但高俅知道他肯定不行。
“先生,咱们可是在条船上的,你可要帮我呀!”
“改日,贫道去看看吧!”
吴晔随口应下高俅的请求,可高俅不依不挠:
“别择日了,我的好先生,咱今天就带你去军营走走—”
“就算贫道愿意,恐怕也身不由己!”
吴晔看见,背对着高俅的方向,一个宦官快步行来。
“通真先生,陛下找您——”
太监气喘吁吁,将吴晔给请回去了。
吴哗回到宋徽宗面前,皇帝的精神状态还十分不好,他这是典型的世界观坍塌,出现了情绪障碍。
“先生,您帮我解个梦!”
赵佶最为相信吴晔,不等吴晔坐下,他就开始诉说自己的梦境。
梦境中,半是真实,半是虚妄。
但都指向一个未来,那就是山河破碎,国破家亡。
“朕梦见就在他们前,被那些畜羞辱—”
“还有——”
皇帝磕磕巴巴,用了很久的时间,告诉了吴晔一个他早就知道的未来。
吴哗只是静静地听着,关于他和宋钦宗的故事,吴哗听过太多太多了,他说的内容,也不过是催眠术下映射的结果。
等到赵佶说完,吴晔没有说话。
君臣二人陷入了绝对的沉默中。
过了一会,吴晔才说:
“陛下很恐惧今日所见之事?”
赵佶本能想否认自己的懦弱,可是在吴晔的目光下,他无所遁形,直接承认。
吴哗此时,郑重其事站起来,朝着赵佶作揖。
“先生为何如此!”
赵佶想要起来扶着吴晔,可他站起来,便是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他赶紧坐下来,不再强求给吴晔回礼。
“臣——”
吴晔蕴酿了一下,抬起头,眼中已经满是泪水。
“臣恭喜陛下,破妄求真,突破境界!”
赵佶愣住了,他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居然还是好事?
破妄,破妄——
自己走出御街,看到了阴暗角落的真实。
这就是破妄吗?
所谓破妄,是破自己内心的妄念。
是自己以为自己是明君的妄念?
赵佶想到此处,忍不住自嘲一笑,直贼娘,这破妄破得也太难受了。
“那朕的梦境又是怎么回事?”
“是陛下一直问臣,臣不愿意回答的【真】!”
吴晔深吸一口气,给宋徽宗一个暴击。
“丙午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