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铠的脸瞬间涨成了酱紫色,他手里的筷子被捏得咯吱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盯着江言,又看看苏安碗里那个刺眼的白胖鸡蛋,感觉自己胸口堵了一团棉花,烧得慌。
那颗蛋,圆滚滚,胖乎乎,光滑得象一块玉,安安静静地躺在高铠刚刚堆起的那座雄伟的“红烧肉山”旁边。
一个油光酱亮,霸道张扬。
一个洁白如玉,内敛含蓄。
姓江的!
这个家伙,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一副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德行,没想到心眼这么多!蔫儿坏!
你明明知道苏老师是女同志,心思细,肯定更吃这一套!
高铠心里又气又急,他觉得自己象个傻子,兴冲冲地扛着一麻袋土豆去献宝,结果人家转手就捧出个晶莹剔透的玉白菜。
苏安的处境,有些微妙。
她感觉自己不是坐在食堂的餐桌上,而是坐在了一个审判席的两名被告中间。
左边是高铠灼热如火的视线,右边是江言沉静如水的目光,而四面八方,是整个三号营几十号人闪铄着熊熊八卦之火的眼睛。
那一道道目光,好奇、玩味……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这小小的餐桌局域笼罩得密不透风。
原本喧闹得象过年一样的食堂,此刻竟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只有远处二号营那片死气沉沉的局域,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碗筷碰撞声,反衬得三号营这边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高高举起的搪瓷缸子停在半空,夹着菜的筷子悬在嘴边,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象一群等待开席的鸭子,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场年度大戏。
这……这简直比刚才的演习还刺激!
坐在苏安一桌的王小丫和陈小草,已经彻底傻眼了。
王小丫手里还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馒头,嘴巴微微张着,看看左边的高铠,又看看右边的江言,最后视线落在苏安那堆得快冒尖的餐盘上,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她悄悄用骼膊肘捅了捅旁边的陈小草,压低声音,用气声说:“小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江言……他……他给苏安姐剥鸡蛋?”
陈小草也紧张得手心冒汗,此刻更是脸颊通红,小声回道:“我……我也看到了。江指挥他……好细心啊。”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
“何止是细心啊!”王小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梦幻,“这可是鸡蛋啊!还是剥好了的!我爹说,当年我娘生我的时候,我姥姥才给送了十个鸡蛋,宝贝得不行!江言怎么……”
而在食堂的另一头,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白薇和乔琳坐在一起,她们的餐盘里同样有红烧肉,但两人却食不下咽。
乔琳用筷子狠狠地戳着碗里的红烧肉,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他俩是不是瞎了眼啊?都上赶着巴结她?”
白薇没有说话,但她捏着筷子的指节已经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在苏安的身上,看着她被高铠和江言一左一右地“拱卫”着,成为全场的焦点,那种感觉比演习失败还要难受一万倍。
苏安看着自己碗里那座已经快要溢出来的“山”,左边是红烧肉,右边是煮鸡蛋,象两个忠心耿耿却又互相看不顺眼的护法,泾渭分明地对峙着。她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麻烦。
她习惯于掌控一切,将所有变量都纳入计算。但眼前这种情况,属于不可控的“社交变量”,是她最头疼的事情。
她终于放下了筷子。
“啪嗒。”
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食堂里,显得异常清淅。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她的反应。
来了!要来了!
她会怎么选?
她会接受谁的?
是高铠的热情,还是江言的体贴?
是接受高铠那热情似火、代表着绝对崇拜和追随的红烧肉?还是接受江言那润物无声、代表着欣赏和尊重的煮鸡蛋?
高铠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期待。
苏老师,你一定要吃我的肉啊!那颗蛋有什么好的?肉才解乏,肉才带劲!
江言依旧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但他放在桌下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捏得微微发白。他沉稳的面具下,同样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苏安抬起眼,平静的目光先是扫过左边一脸紧张、仿佛等待宣判的高铠,然后又移到右边神色沉稳、但眼神深处也藏着一丝期待的江言脸上。
她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谢谢。”
两个字,让高铠和江言的表情同时一松。
高铠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刚想说“苏老师你多吃点,不够我再去给你弄”,就听到了苏安的下一句话。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干脆利落地切断了所有暧昧的氛围。
“但我有手。”
她说着,目光在高铠夹来的那堆肉上停顿了一秒,意有所指。
高铠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我……有手?
这意思……是嫌他多事了?
高铠身后的那几个警队兄弟,脸上的起哄笑容僵住了,一个个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王晋张着嘴,刚想喊一句“高铠牛逼”,硬生生把后半句给憋了回去,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
食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给搞懵了。
这就……拒绝了?拒绝得这么……直接?
就在众人还没从对高铠的“公开处刑”中回过神来时,苏安的视线又转向了另一边,那个白白胖胖的鸡蛋。
她的语气依旧平静得象在做战后复盘。
“而且,我不喜欢吃鸡蛋黄。”
江言脸上的沉稳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不喜欢……吃蛋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