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里。
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伴随着查理粗重的呼吸声,让气氛显得有些异样。
屏幕上的光标在技术文档的空白处闪铄,象在催促,又象是在嘲讽。
他已经连续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了。
眼皮沉重得象灌了铅,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或者说,是被一种冰冷的恐惧感强行激活着。
“结构异常复杂…意图不明的冗馀代码片段……”
他低声重复着审查员的话,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移动,试图用更多看似严谨、实则空洞的技术术语,去填补那个他亲手挖下的陷阱。
每一个句子,每一个公式,都小心翼翼,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再次留下漏洞。
“不行!这样解释不通……”
查理猛地停下,双手插入头发,用力拉扯着头皮,试图用疼痛来驱散脑中的混沌。
他知道,无论这份文档写得多么天花乱坠,一旦经验丰富的审核员深入剖析那段代码的逻辑迷宫,自己那点精巧的伪装迟早会被戳穿。
查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工作站主机箱那个隐蔽的凹陷处。
那里,藏着记录混沌数据的加密存储器,也藏着他最后的、毁灭性的念头。
“删除所有数据……然后,结束这一切?”
这个想法又象是恶魔一般,从心底缓缓升起,带来极大的诱惑。
本来都已决定,用各种谎言和借口来蒙混过关。
可现在看来,自己想的还是有些太简单了!
就在这时,内部通讯系统发出一声尖锐的提示音,打断了他危险的思绪。
一条新的系统消息弹了出来,背景是刺目的红色:
“最终通知:代码安全与审计委员会定于明日召开代码片段的最终质询会!”
“请责任人‘探路者’
携带完整技术说明文档准时出席!”
看着这条通知,查理如坠冰窖。
“最终程序……管理措施……”
这不是质询,这是审判!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剥夺一切,甚至像斯密斯一样被扔进某个暗无天日角落的场景。
他瘫在椅子上,冷汗涔涔而下。
完了!
彻底完了!
……
与此同时。
霍金斯正坐在自己重新收拾出来的临时办公室里,品尝着一杯咖啡。
他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几条来自不同渠道、经过加密处理的信息碎片。
信息很模糊,但他能拼凑出一个清淅的图景:
代码安全委员会对查理的审查遇到了瓶颈,高层对生存者系列项目的耐心正在迅速耗尽。
“是时候了……”
霍金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感觉自己象是一个耐心的渔夫,终于等到了鱼群最焦躁、最容易上钩的时刻。
霍金斯不再尤豫,拿起那部经过特殊处理的保密通信器,拨通了一个他烂熟于心、却极少主动联系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对面没有任何问候,只有一片沉默的等待。
“是我,霍金斯。”
他压低声音,语气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躬敬与谨慎。
“关于近期的‘生存者’
项目,我还有一些补充说明。
”
“这些说明,或许能提供一些不同于当前调查方向的……根源性解释!”
对面依旧沉默,但霍金斯能感觉到对方在听。
他继续道,措辞极其小心。
“这些说明,或者说补充资料,主要涉及算法内核逻辑在早期开发阶段就存在的一些……未被充分重视的结构性风险预警。”
“我认为,这有助于更全面地评估项目风险,避免未来可能出现的……更大损失。”
他刻意避开了缺陷、错误等敏感词,但意思已经表露无遗。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一个低沉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
“什么样的补充资料?你能提供什么?”
霍金斯心中一定,知道鱼饵已经被吸引到了。
他立刻回答。
“一部分是早期的、非正式的研发笔记和内部评估注释,清淅地指出了参数敏感度过高和存在不可预测振荡风险。”
“另一部分,则关联到某些……已被清理的原始理论来源。”
“我可以先提供部分经过验证的片段,以证明其真实性和相关性。”
“发到老地方,我们会评估。”
对方的声音依旧冰冷。
“如果你的信息确实有价值,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保障’
!”
“明白。”
霍金斯躬敬地回应,随即挂断了通信。
放下通信器,霍金斯长舒一口气,后背却已经被冷汗浸湿。
这是一场危险的赌博,但他别无选择。
他快速从自己隐藏的存储空间中,挑选出几份最具杀伤力、又能将自身责任撇得最干净的碎片资料:
查理早期手写的、关于‘振荡风险’
的注释,以及一些指向埃文斯的理论源头、暗示算法基因缺陷的邮件截图,进行了加密处理,通过一个极其复杂的匿名路径发送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感觉一阵虚脱,但更多的是一种扭曲的兴奋。
查理的命运,乃至整个项目的走向,现在都成了他手中的筹码。
他只需要等待,等待评估结果,等待他重返权力牌桌的机会。
工作室里。
查理盯着屏幕上那个不断减少的倒计时,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技术文档依旧漏洞百出,象他此刻支离破碎的精神状态。
让他抓狂无比。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隐蔽的凹陷处。
那个加密存储器,就象潘多拉的魔盒,里面关着他的罪证,但也有他最后、绝望的反抗机会。
“结束吧…一切都结束吧……”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疯狂叫嚣。
删除数据,毁掉一切,然后让自己彻底消失。
这样,就不用再面对质询,不用再承受良心的谴责,也不用再连累家人……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
查理颤斗着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个冰冷的凹陷。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馀光瞥见了桌角一个不起眼的相框。
那是他被‘保护性安置’
前,与家人的最后一张合影。
照片上,妻子温柔地笑着,孩子天真烂漫。
他的动作僵住了。
删除数据,自我毁灭,真的能换来家人的安全吗?
还是只会激怒那些掌控他命运的人,给家人带来更大的灾难?
理智与绝望在进行着最后的惨烈搏杀。
最终,他象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样,颓然垂下了手。
他不能这么做。
至少,不能现在这么做。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投向那份如同催命符般的文档。
还有十二个小时!
他必须……必须再挣扎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重新将手指放回键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