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查理的恐惧与等待中，又过去了几周。
就在他几乎要以为利剑风洞试验的结论，会让一切暂时平息时。
一则内部紧急通报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他的心脏。
“紧急通报：一架编号为暗星07的原型机，在进行夜间低空复杂地形穿透侦察适应性训练时，在山区边缘空域，突然与基地失去联系。”
“初步搜寻结果显示，该平台已坠毁，残骸散布在植被茂密、地形崎岖的山区，原型机的回收极为困难。”
“初步研判遥测数据表明，失事前，平台自主生存系统曾异常触发，执行了一系列非指令性剧烈机动，最终导致失控。”
“事故原因正在紧张调查中，目前暂无地面人员伤亡！”
查理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暗星07……”
这是搭载了初版幽灵系统，且尚未进行通用化更新的早起原型机之一。
“非指令性剧烈机动，失控坠毁……”
看着这些冰冷的文本和词汇，查理眼皮疯狂跳动。
这让他瞬间就想到前段时间，在测试场上目睹的异常振荡，还有利剑风洞测试时的激进补偿。
查理喉咙滚动，心跳越来越快。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这就是混沌！”
也就是他早已发现，但却一直隐瞒没报的那个致命缺陷。
“这一天，还是来了……”
他叹息一声，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一架昂贵的，先进的原型机，因为他明知有问题却保持沉默，最终变成了一堆散落在荒山中的废铁。
万幸的是，没有造成重大人员伤亡。
只是……
这样的好运，真的会一直眷顾吗？
这显然不太可能！
“砰！”
查理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金属工作台上，指关节瞬间红肿起来，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一种混合着巨大负罪感，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油然而起的绝望感，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
查理浑身颤斗，冷汗淋漓，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代价……这就是沉默的代价！”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只要歧路算法的问题和漏洞一直存在，那么类似于暗星坠毁的事故，将在未来的几乎每一次测试以及任务中发生。
可以预见的是，采用了歧路算法的程序、系统，搭载在战舰、战机时，它们的战损率和伤亡率，将不可避免的上升。
只是如今走到这一步，查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通过窗户，看着外面，眼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意……
暗星的坠毁，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波及到利剑项目的调查。
查理再次被请进了那间令人窒息的询问室。
这一次，坐在他对面的调查员眼神更加犀利，问题更加刁钻，直切要害。
“探路者，根据暗星07的遥测数据碎片分析，其失事前执行的规避动作，与利剑风洞试验中出现的非预期激进动作，在数学特征上，存在着高度的相似性。”
“请你解释，在算法内核逻辑层面，为何对这类非典型、模糊的威胁信号，会激发出如此极端且看起来缺乏足够判别能力的响应？”
另一个调查员紧接着追问，语气不容置疑。
“更重要的是，根据项目记录，你在幽灵原型测试后，已经知晓系统存在行为激进的倾向。”？或者施加更加严格的触发条件约束？”
“请问，你是否低估了，或者说，刻意忽略了这种风险可能带来的后果？”
两名调查员眼神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查理，并仔细的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试图在他脸上，找出一丝异样。
查理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后背的衣衫几乎要被冷汗浸湿，紧紧的贴在皮肤上，带来一丝丝的凉意。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不让自己的脸上出现任何变化。
查理清楚，这些调查员都是训练有素的。
一旦被他们看出自己脸上表情细微的变化，可能就会怀疑自己，甚至由此深入调查。
只是……
饶是他刻意保持镇定，但说出口的话，还是无法控制的啜着一丝丝的颤斗。
“算法…对输入信号的模式识别，是基于大量先验数据训练的，对于训练之外的，极其罕见的边缘案例，确实可能存在误判。”
他艰难的组织语言，重复着这些苍白无力的借口。
“至于风险警示，我认为，通过优化传感器和前段滤波，可以有效的将这类风险控制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虽然这些解释听起来有理有据，可查理很清淅的感觉到，调查员并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完全相信。
反而，他们对自己的怀疑，似乎在急剧增加。
询问整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调查员从各个角度和层面，询问了查理诸多问题。
良好的心理素质，再加之他还算得过去的经验，调查员所问的问题，他都一一敷衍过去。
查理回到工作室。
没有了调查员，他终于卸下了身上防备，巨大的精神压力如同实质的重物，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在地，他佝偻着背，整个人仿佛刚刚打了一仗。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也不能如此被动的等待审判！”
查理的心底在呐喊。
情况越来越不乐观，照这样下去，歧路算法的漏洞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
届时，自己将百口莫辩，只能接受最高级别的审判。
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抵揉太阳穴，不停的思索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疯狂而又危险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骤然迸现。
“不要怪我，我也是被逼的。”
“我是一名研究员，更是儿子、丈夫、父亲，我必须为我的家庭负责！”
查理复杂的眼神，最终被决然所复盖。
要想活命，他必须做点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