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滨公园的夜晚,寒风料峭。
查理按照指令,坐在南侧第三张冰凉的长椅上。
他的全部神经都紧绷着,如同拉满的弓弦,警剔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象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查理感觉自己象个正等待被处决的囚犯,又象个等待神明启示的信徒,内心充满了荒谬和不安。
“他们真的会来吗?还是说,这根本就是霍金斯或者联邦探员的圈套?”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抠着粗糙的木椅边缘。
就在八点整的钟声,从远处市政厅方向隐约传来时,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在他身旁坐下。
查理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他没有转头,只是用眼角的馀光瞥去。
那是一个穿着普通深色大衣、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下颌冷硬的线条。
“查理研究员。”
对方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你的处境,我们很清楚。”
“pppl已无你的立足之地,学术圈因你的‘污点’和pppl的封杀令,对你关上了大门。”
“法律诉讼和身败名裂,是你可见的未来。”
查理的心沉了下去。
对方的话虽然无情,但却象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他血淋淋的现实,不留一丝情面。
“你们…是谁?”
他声音干涩地问。
“我们是能给你出路的人。”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道。
“我们可以提供给你全新的、干净的身份,不受任何监控。”
“充足的、无需报备的资金。以及一个远离官僚体系、只专注于技术突破的研究环境。”
“在那里,没有愚蠢的审查,没有无谓的内斗,你的才华将得到最极致的发挥。”
查理呼吸一窒。
全新的身份?
不受监控?
纯粹的研究环境?
这每一个条件,都象致命的诱惑,敲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条件是什么?”
他强迫自己冷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你的‘歧路算法’,很有潜力。但它现在还只是个粗糙的毛坯。”
男人的声音依旧冰冷。
“你需要在我们提供的环境下,将它完善、打磨,转化为可用于特定极端场景的实用技术。”
“比如,高动态飞行器的失控保护,或者高能粒子武器系统的快速瞄准与稳定。”
高能武器!
查理的心猛地一抽。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的研究,终究要被引向那个方向。
“不…这不行……”
他下意识地抗拒。
“我的研究是为了能源,为了聚变,不是为了杀人!”
男人轻笑一声,但那笑声里没有任何温度。
“技术本身没有善恶,取决于使用它的人。”
“在你手里,它是拯救聚变设备的‘歧路’,在别人手里,它就是守护安全的‘盾牌’。”
“况且,查理研究员,你现在还有资格谈论初衷吗?”
查理哑口无言。
是啊,一个自身难保、即将身败名裂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坚持所谓的初衷?
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保留一丝尊严和底线。
“如果我接受,是否还有学术发表的自由?哪怕只是理论部分……”
“没有!”
男人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从你点头的那一刻起,你和你的研究成果,将彻底归于寂静。”
“没有发表,没有交流,没有名誉。只有工作和成果。这是唯一的出路!”
他停顿了一下,侧过头,帽檐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扫过查理苍白的面孔。
“你可以拒绝,不过……”
双方陷入长久的沉默。
查理感觉自己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一边是未知的、可能永堕黑暗的深渊。
另一边是确定的、身败名裂的毁灭。
他想起了斯密斯冰冷的抛弃,想起了霍金斯得意的嘴脸,想起了学术界可能的集体沉默,想起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公寓……
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尊严?
前途?
自由?
这些,似乎早就离他而去了……
与此同时。
在城市另一端的豪华公寓里,斯密斯正对着电话低吼。
“没错,霍金斯,他才是那个真正的破坏者!”
“他性格偏执,能力平庸,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这次事件,完全是他为了扳倒我而刻意激化矛盾导致的,我要求委员会重新评估他的任职资格!”
他放下电话,疲惫地靠在沙发上,眼神却闪铄着狠厉的光芒。
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把霍金斯也拖下水,要死一起死!
而在pppl的临时办公室内,霍金斯正不安地搓着手,向临时管理团队的负责人解释。
“我所做的一切,真的都是为了研究所!”
“斯密斯教授他长期管理混乱,我才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措施,我这里有更多证据……”
负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深邃,让人猜不透想法。
霍金斯心里七上八下,他感觉自己仿佛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河滨公园的长椅上。
查理缓缓地、机械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轻微得几乎看不见,但他知道,这一个点头,意味着什么。
“很好。”
男人似乎并不意外,他站起身,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清除掉手机上刚刚存入的临时联系方式,保持静默,会有人联系你下一步该怎么做。”
说完,他象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融入公园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查理独自在长椅上又坐了很久,直到寒冷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朝着公寓的方向走去。
他掏出那部被监控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找到了那个刚刚存入的、没有任何备注的号码。
他盯着那串数字,仿佛要将其刻在灵魂里。
然后,他按下了删除键。
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要放弃一些东西了。
如今命都保不住,还在乎所谓的名誉、身份?
先活下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