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凌霄在巡视各个时空时,忽然在4632民国时空,听到了一个小姑娘的哭泣声。
一般来说。
普通人的拜祭、许愿或者哭泣等等这些事是屏蔽的。
因为人数实在太多了,几千万甚至几亿人在说话。而且有些人的人心,并非出于善意,极有可能是作恶或者作恶之后的内疚,想祈求神明免责,或者想给自己的行凶找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
当然。
也有因为贫穷或者苦难哭泣的。
在这个时空,需要拯救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凌霄暂时没有足够能力去管这个事,而且即使出手救千人万人不如拯救一国。所以他目前只能先在大方面着手去做这个事,让更多人参与进来,这样才能帮到更多的人。或者,等未来拥有足够能力了,再进行时空回溯。
也就是说,凌霄一般情况下是屏蔽各种声音的,只是今天的情况有点特殊。
他很清淅地听到了一个哭声在脑海里回响,那是一个小姑娘。
她哭得不是很大声,显得很虚弱,似乎已经接近极限。
这种哭声以前也曾有过。
比如在大明。
凌霄听到勇卫营先遣队被县官、地主和山贼勾结谋害时的绝望悲鸣。
这次,他在民国时空听到了类似的哭泣,哭声里包含绝望和期盼,更多是不舍和委屈,象一个可怜的小孩子,被遗弃在无人之地,哭着恳求爸爸妈妈回来—
他打开时空门。
往里一看。
赣省。
瑞京。
许多老百姓叫的红都地区。
在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岭,有个残破的山神庙。
有十一个伤员,虚弱无力地躺在地面上,他们每一个都因为极度饥饿,变得骨瘦如柴,皮肤腊黄,眼窝深凹。他们不知道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一个个静静地躺在地上,默默地等待死亡。他们身上有着不同程度的伤,有的人明显是被敌人拷打出来的,有的是被敌人用剌刀捅的,有的是用石头砸出来的,更多的是枪伤。
相比起身上的伤口。
严重缺乏药物治疗的他们,其实根本等不到伤口感染,会先一步活活饿死。
凌霄发现,哭泣的人是个小姑娘,约十五六岁,是个卫生兵,瘦削的身躯没有一丁点肉,瘦得脱形的脸上,只剩下一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
她身上无伤。
因为极度饥饿倒在地上。
小小的身子无论怎么挣扎也挣扎不起来。
或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恐惧又绝望的她,忍不住抽泣起来。两只大眼晴里,有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深凹的眼窝里溢出来,摔碎在地面上。她不想死,内心特别恐惧死亡,只是她无法摆脱,最后只能既害怕又绝望还委屈地哭泣起来·
山神庙门口处。
坐着一个看起来象六十岁的老妇人。
她满脸皱纹,满是老茧的双手,尽是开裂血口,除了手中的一把匣子枪,再也一无所有。
瘦得几近骷髅的身躯。
在寒风中。
坚挺着腰杆。
张红英已经没力气站立了,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因为作为精神支柱的自己一旦倒下,所有的队员都会精神崩溃,很快就会死去。
然而身陷绝境的她什么也做不了。
没钱。
没粮。
没药。
没后援。
周围遍地皆敌。
张红英不知道自己到底去哪,才能找到一个让队员们活命的安身之处。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这片冬季的山林弄到粮食,让饿得奄奄一息的队员们吃上一口东西。
队伍从原来的二百多人一百多条枪到现在的十二人。
仅剩下自己手中一支枪。
她不知道。
自己还能带着队员坚持多久。
张红英只知道,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
宁死,也绝对不能向杀害无数同志到处残害百姓的白狗子们投降。
似乎是幻觉。
前面出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
“谁?”满脸皱纹的张红英警觉起来,勉强提声喝问一句,她干涩的声音并没有多大,毫无威力。张红英用力一咬嘴唇,用疼痛来让自己变得更加清醒,同时将手枪举起来,瞄准前面的人影,“老董,是你吗?”
她知道老董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老董掩护队伍撤退。
已经牺牲。
只要对方回答是,她会立即开枪。
另外队长老梁为了买粮,下山半月一直没回来,应该也牺牲了,否则他不可能半月不归。
现在的革命同志一旦被还乡团发现,不是被枪毙就是被活埋,连同情革命同志的村民,都会受到惨无人道的迫害。白狗子们毫无人性,对同情革命的群众大开杀戒,他们杀人放火,强暴妇女,抄家拆屋—许多当初支持革命队伍的村子,已经被白狗子给烧成了白地。
许多当初改造不彻底的地主守在山下。
一看见可疑人员出现就举报。
让下山购粮的人员。
损失极大。
整个瑞京在那些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白狗子肆虐下,革命队伍十不存一,或许自己这支队伍已经是最后一支革命队伍了。
没有电台也没有任何通信,在大部队撤退后,一部分人留下继续保存革命火种。
所有革命队伍分散开。
隐进山林。
各自发展。
张红英真不知道这一片除了自己,什么地方还有革命火种存在。
看见越走越近的高大人影,她眼晴有点模糊看不清来人,但她知道这个人不可能是个子矮小的老梁,只要最后的念想断绝。不是革命同志,那九成九是汉奸走狗了敌人在山下等了那么久,终于来了。不过,来了更好,自己打死一个,赚一个。
张红英竭力稳住因为饥饿无力而颤斗的手腕。
慢慢的。
将枪口稳定下来。
“请问是张红英同志吗?”对面高大的人影忽然喊了一声。
张红英听了,心中的一口气差点泄掉。
除了同志。
敌人绝对不可能这样称呼自己。
惊喜刹那间涌满全身,张红英感觉自己快坚持不住了,拼命吸气,想多分出一份气力,去看清来人。她期盼来的是同志,但经过多次欺骗的她,却不敢麻痹大意,因为也有极其狡猾的敌人,会伴装革命同志,嘴巴极甜,等同志们上当了,再暴起发难。
如今的革命形势极其恶劣。
绝不能掉以轻心。
她眯着眼。
用力看。
发现来人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白白净净的,衣着打扮很新,完全不象个朴素的革命同志。
张红英的心直往下沉,这样打扮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一个革命同志。
他外表打扮有点象反动派中那些地主老财的儿子。
再仔细看。
更象是一个大学生。
难道敌人派他上来是劝降的?
张红英端起枪。
喝问。
“你是谁?”
如果来人无法证明身份,她只能开枪。
因为,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力气跟敌人周旋了。她必须尽快解决派来诱降的敌人,再想办法带领队员撤退—这些天,张红英一直带着队员,躲避敌人的各种围捕,今天就算拼尽自己这条命,也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革命火种在自己的手中熄灭。
“我受沪市革命同志的委托,给你们带了电台和粮食。”凌霄微笑道。
“你怎么证明?”张红英虚弱地喘着气,端着手枪不肯放下。
“我也给撤退的大部队送过东西,现在他们已经到陕西了,已经创建了新的革命根据地。你们这些留守老区的革命火种,我们正在一个一个地找。张红英同志,你们这支队伍是第一个,后面还会有更多队伍被找到。”凌霄道。
“暗号呢?”张红英心中信了几分,只是她还不敢放下手枪。
她怕这是敌人的欺骗手段。
来人太年轻了。
象个大学生。
也象敌人的情报人员,总之不太象艰苦朴素的革命同志。
“给。”凌霄伸手递给张红英一张照片,上面有她认识的几位领导,哪怕这几位瘦得脱相,尤其是右边那个高的更是骨瘦如柴,跟印象中的他完全不象,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必须对上暗号。”张红英坚持原则,她哪怕心里信了九成九,但还不敢拿队员的生命去赌。
“我找个人来跟你说。”凌霄直接转身走了。
很快。
张红英看见一个皮肤白白嫩嫩却完全陌生的小姑娘。
哭着跑过来,速度奇快,张红英来不及反应,已经被小姑娘抱着哇哇大哭。
小姑娘的哭声一出。
张红英心都化了。
哪怕对方没说。
但她知道。
这个小姑娘肯定是自己人。
面对小姑娘的痛哭,张红英反而撑起最后的力气去安慰对方:“别哭我没事”
紧接着一大群,有的身穿陌生的军装,有的穿着白大褂,手里提着药箱,以赛跑的速度,飞奔而来。张红英眼框登时温润了,是同志们,同志们来了,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同志,但她确信这些都是革命同志。
有两个人停了下来。
他们高大魁悟。
身躯。
像大山一般沉稳可靠。
虽然他们的身上都没有穿着军装,但张红英打心底觉得,这两位就是最纯正的革命军人。
吴官升和尤勇驰没有说话,面对瘦成骷髅般的张红英。
他们举起手。
用力地敬了一个礼。
张红英想举手,还礼,手却虚弱得抬不起来了。
她想咧开嘴向对面两人笑笑。
只是。
她发现。
自己竟然连这么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后面又有一队医护人员赶到,两位女医生让还在哇哇大哭的熊初墨先把张红英放下来,熊初墨小姑娘却不依,大哭:“来不及了,快给她用黄金药剂,快点,要来不及了—她用我的份额,不要管别的了,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我要她活过来,我要她好好的活着”
熊初墨能感觉到,自己怀中人的生命正在迅速消逝。
使用常规治疔。
根本不可能抢救过来。
这个时候的张红英感觉身体越来越轻,耳边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轻,眼皮却变得越来越沉重。
一种难以抗拒的疲惫渐渐涌上心头。
同志们来了。
太好了。
自己终于可以放松地睡一觉了山神庙里,经过紧急抢救的卫生兵小姑娘终于有力气哭出来了,虚弱得象受伤的小鹿,发出断断续续的鸣咽声。
寒冷的山风疯狂呼啸,试图把弱小的哭声带走。
只是这一次注定无法得逞。
小姑娘的鸣咽。
越来越大。
越来越响亮。
最后跟失散在外的孩子在最绝望的时刻,终于看见了自己的亲人似的,号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