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疑心
夜晚的空气变得寒冷，大雾从静态开始流动，宛若有风弛骋在这沉于雾气的城市之中时而聚拢，时而扩散，时而有两道流动的雾气撞击在一起，时而又如同爆发一样向周围溃散，露出夜幕下建筑原本的模样。
就好象是有两个看不见的人在这场大雾之中进行着激烈的战斗一样。
原本就被勒令禁止出门的公国人看到狂躁的，仿佛活过来一样的大雾，前几天因为被勒令禁止出门而诞生的不满也在此刻烟消云散，他们躲藏在家中，好在这雾气不论如何变化，始终不会往建筑之内侵吞一分。
不过这并不代表今晚的街道不热闹，在紧闭的门窗之外，也有许多并不忌惮大雾的人在期待与等待着什么。
云层的顶端盘悬着一头黄金色的巨龙，它丝毫不在乎会在公国众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身，这头体型超过了十八吨的庞然大物拍打着翅膀，电弧在鳞片之间弹射，它的嘴巴蕴酿着能量，随时能够发动一发可以融化掉大楼的吐息，目光在紧紧地盯着大雾里的变化，似是能够通过这大雾直接看穿雾中之人的战斗一样。
在公国最高的大楼楼顶，一位纤弱的美丽女性翘看二郎腿，神情严肃地捏看一杯葡萄酒，凝视着大雾之中的动向。
她拥有一头亮金色的华丽长发。穿着一套缀满璀灿宝石与贵重金属亮片的长袍，那黄金铸造的靴子上也镶满了大颗的珍珠，身上披着的披风也是由金币串联而成，这排场比之七原罪之一的某位也不多让。
她是这公国兰顿巴坦的三位守护神之一的化身，商人与财富之神，渥金。
相较于中等神力的建筑之神和至高神力的智慧之神，她的位阶是三人当中最低的，这点从她的死对头是盗贼之神阿卡·阿多上就能看出来。
原本她只愿意沉浸于舞弄财富的欢愉之中，让自己的化身扮作一名贵妇玩转公国的上级阶层，可今晚她能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力量肆虐在公国之内。
除了前不久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造访的地穴之母罗丝之外，此刻公国之内竟然多出了一股她从未见过的神力。
这种神力不知是敌是友，潜藏在大雾之中不断游走。
啪嗒。
一滴苦涩的汗水从神灵的脸上掉落到葡萄酒杯中，她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葡萄酒，抬头扫了一眼天空中的巨龙，嘴巴里的葡萄酒不再甘甜，只觉得满是苦味儿。
“一个弱等神力的神只，到底为什么要摆出来这么大阵仗？”
那雾中从未见过的神力从感觉上来说，也就和自己一样是个弱等神，但问题是它排场疑似有点大了。
霆雨盘旋在天空上，提醒看她和公国的众人，这个在酒桌上和他们嘻嘻哈哈谈看生意的老商人终究是一头毁灭城市易如反掌的巨龙。
他手底下明明有足以倾刻之间炸掉饶金城的军火，此刻却抛弃了人类的身份以巨龙之躯飞行于天空，像征着这是一场纯粹的私人恩怨。
以渥金的能力，虽然击败巨龙并非不可能，但从盛怒的巨龙手中保护下自己的城市也太强神所难了。
而她的那两位强大的盟友此时也在大街上，建筑之神泰诺玛自责的捂着自己的脑袋一副创下大祸的懊恼表情，显然雾中的神力和他多少是有些关系的。
智慧之神欧格玛则和英雄血影一起站在大街上，和将饶金城视为大本营的渥金不同，
欧格玛的领地有很多，兰顿巴坦与其说是供奉智慧之神，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抱上了智慧之神的大腿而已。
原本身为至高神的欧格玛完全没必要来这种小地方，现如今却动用了一尊强大的化身，与无冕真祖血影在一起。
这几个人加在一起，别说毁掉渥金了，直接将这时间不到200年的兰顿巴坦从历史文明上抹除都可以。
冷汗越来越密集，渥金手里的葡萄酒因为手抖而发出啪啪的响声来。
她可不象其他两位家大业大，饶金城就是她最大的依仗，千万不能出事啊。
那神灵的气息越来越浓郁了，很快就要从迷雾当中挣脱而出了吧。
“哗啦。”
锁链的声音响起，让渥金的身体紧绷了起来，她站起身子，身上的金币披风因为她的动作而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而很快，金币碰撞的声音变得愈发密集，叮叮当当的声音也和大雾之中穿透出的锁链声碰撞在一起。
屋金要决定成为最先出手的那一个，她不知道迷雾之中存在的到底是谁，但在场的这些人里面只有她出手才能最大限度保护下这座城市。
叮叮当当的金币碰撞声吸引了其他强者的注意，渥金挥手将手中的葡萄酒杯掷下，那高不足一个巴掌的葡萄酒杯在下落的过程中不断变大，到最后掉落到地面上时，已经硕大的宛若一口水缸一般，从杯子里面流淌出来的葡萄酒沿着大街小巷蔓延开来。
酒水散发出来的酒精味儿沿着窗户渗入每个无法入眠，恐惧于迷雾声响中的人类跟前，所有凡人都象是饱饮下了一口烈酒那样昏昏沉沉，倒头就睡。
夜晚的天空变成了金色，随着一枚金币从天空中落下，金光宛若朝霞一般晕染了整个天空，叮叮当当，叮叮当当，越来越多的金币从天空中降落，整个饶金城下起了一场金币之雨。
渥金徜祥在这片金市雨之中，她优雅地踩踏着空气，来到了锁链声响的根源处。
只见空气中被撕开了一道裂隙，红色的锁链宛若蔓延出的触手一样沿着缝隙向外攀附，金币的雨水在降落到锁链上时，纷纷融化，蒸发。
屋金看看这锁链，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她没见过这东西，但她能明显感觉到在这锁链出现的瞬间，智慧之神欧格玛似乎有认真动手的意思。
她绝对不能让这个至高神的化身在自己的地盘上动手，欧格玛虽然是秩序侧的神灵，
但是象他这种强大的神都有个很麻烦的通病一一不会在意自己出手会导致多少无辜之人牺牲。
屋金凝聚了这场金币之雨，幻化成了一只巨大的手臂抓向了那条锁链。
“别急。”
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响起，那只巨大的金币之手在触碰到锁链之前，另一股神灵的力量让这只巨大的手臂瓦解凋零，化作金币洒向地面。
渥金本来就不清楚这锁链的底细，突然被另一尊神干涉有些不知所措，就在她脑袋空白的瞬间，一张旧羊皮纸从她面前滑落，紧跟着是书页翻动的声音。
“欧格玛”
书页完全阻隔了财富女神的视野，它们象是一道以渥金为圆心的龙卷风一样将渥金包裹在其中，不知过去了几秒，书页纷纷落下，渥金女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地面，不远处正站着英雄血影，与白蔷薇生命院的主人玛格丽特。
“喔唷，活下来了啊，能不能坑死那老登就靠你这一下了，加油啊渥金。”
血影冲着渥金阴阳怪气的拍了拍巴掌，显然她现在心情很不好，见到谁都想着损两句，渥金本想要反驳，可锁链更加凶猛的声响让她不由得抬起头望去。
只见原本缓慢向外扩散攀援的赤红色锁链突然狂暴起来，宛若一条条看到猎物的大蛇倾巢而出。
和渥金完成位置对换的吟游诗人漫步在空中优雅地弹奏着琴声，带有神力的音乐确实让赤红锁链蔓延的动作有所减缓，不过很快因为发动了攻击，吟游诗人自己的身边出现了赤红色的锁链，直接将他整个人的双手双脚捆缚住。
随着锁链的收紧，吟游诗人的身体嘎巴一声断裂成了两截，不过那具身体并非血肉，
而是散落成了一张张古旧的羊皮纸，失去目标的赤红色锁链再度恢复了平静，以缓慢平稳的速度向外蔓延。
熟悉的阴阳怪气声音从背后响起，财富女神侧目回望，只见那位至高神的化身毫发无伤的从街道的另一头走来。
屋金连忙询问道：“智慧之主啊，请您为我拨开迷朦，那红色的锁链是什么？”
“以你的智慧无法领悟它的概念，你只当是超凡存在不该随便触碰的东西就行。”
血影看着毫发无伤的智慧之神，眯起眼睛挪输道：“我还以为凭你的性格，会故意看着渥金去触碰那玩意儿，让她用一个分身的死亡来为自己的无知买个受益终生的教训。”
“渥金触碰那条锁链的目的是保护她的子民，如果这个时候我坐视不理，那锁链下一个要索命的人就是我了，呵呵。”
吟游诗人弹奏了一曲，依旧注视着那向外蔓延的锁链。
终于，每一条锁链都抓住了足以支撑自己的建筑，从空间裂缝中拉取的声音继续响起。
眼看着空间裂缝越来越大，渥金不由得担忧地问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我的一个小小听众罢了，你看，出来了。”
空间的裂缝终于扩张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自层层锁链的深处，一个灰发的男人面露疑惑的踩踏着锁链走了出来。
他身上散发着金色的微粒，两只手上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金属方块一一那象是个魔方，每一面都被均匀地分成了九份，而渥金感受到的弱等神力就是从那魔方上面散发出来的。
赤红色的金属锁链在灰发男人的脚下汇聚成了台阶，不过男人丝毫不在意周遭的这些异像，他只是好奇的摆弄看手里的方块，不停地拧动，随看魔方的每一次转动，他身上的金色光芒就变得更加耀眼一些。
渥金虽然不认识那个模仿和那弱等神力，但是她认识灰发男人身上的金色光芒。
那是登神的征兆，意味着这个男人在某个时刻满足了登神的条件，现在神灵位面正在对他发出召唤，一旦金色的光芒遍布全身，这个灰发的男人就会在人类位面彻底湮灭，神界也会就此多出来一位神张。
多少年没看到过凡人登神了？
不过，就算是一个凡人登神，也没必要让智慧之神欧格玛亲自来到这里见证吧？
渥金看向欧格玛，而智慧之神主动向前方走去，看似是要迎接那个灰发的男人。
血影目光复杂，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上前，将机会留给了欧格玛。
灰发的男人就那么一路踩着锁链向下走，一直转动着手里的魔方，直到双脚踩踏到地面上，直到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接近。
他抬起头来，原本琥珀色的眸子此时象是燃烧着的岩浆一般，流淌着液态的金光。
“呀，利未安森先生？又见面了。”
“是的，看来，你成功通过了一场试炼？”
“恩，我把亚历桑德干掉了，然后他就留给了我这么一个东西一一我从来没见过，也不会摆弄。”
名为洛文的男人单手将魔方托起，展示给吟游诗人看：“您认识这个东西吗？”
“有些眼熟—？能不能把这个东西给我看看，让我仔细辨认一下？”
利未安森态度十分温和，向洛文讨要的语气也没有半点强行。
洛文十分大方，他将魔方扔给了利未安森，而后者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魔方。
在魔方脱手之后，洛文身上的金光迅速消散，那种被神界选召的气息也跟着消失了。
利未安森松了一口气，他双手捧着沉甸甸的金属魔方，五根手指捏紧想要将之破坏，
不过很快哗啦啦的锁链声再度响起，利未安森连忙松开了手上的力量，静静地等待那锁链的声音归于平静。
看来，没办法直接破坏了。
既然如此利未安森发动了崩解魔法，目标的对象并非是手中的魔方，而是他自己这具凝聚了他一成力量的分身。
随着分身瓦解，手中的这个魔方回和他的神力一起被带回神界。
可锁链的声音再次响起，让利未安森不得不中断了发动到一半的魔法。
利未安森叹了一口气，双手捧着魔方，抬头对洛文说道：“这是某个神灵的神权印记，就象是魔王诺纹妲的王冠一样，像征着一个神灵的神权。你如果长期持有这个东西，
恐怕会被选为这个印记的下一个主人。”
看来在得到洛文的认同之前，自己是没办法带着这个东西提前离开了。
“哦？”
“呵呵，简单来说，如果你拿着这个东西太久，你会离开你的伙伴，朋友一一还有那边那个血影。”
利未安森侧过身来，让洛文的目光注意到了他身后的血影身上，洛文表情明显高兴了许多，他用力冲着血影挥了挥手，血影笑着微微点头，张开双臂，做好了迎接洛文拥抱的准备。
不过，洛文并未象是小时候一样扑到了母亲的怀里，他了一下，原本马上要迈出去的脚步停顿了下来，洛文再度将目光放在了利未安森身上。
“亚历桑德嘱咐过我，在他死后，我要保存好这个东西，如果弄丢了，雾妖也好，塔尔巴斯人也好，他们都会消失的。我不能看着他们死。”
“哈哈没关系，这个东西交给我，我一样可以保证他们幸福的生活下去。”
利未安森拍拍胸脯：“不信你可以问问你最信任的血影女士，她可以为我做担保。”
血影面色一僵，老实说她并不愿意配合这个老狐狸。但刚刚智慧之神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洛文继续拿着那个诡异的玩意儿，恐怕会直接被神界选召，原地登神。
这对普通凡人而言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洛文毕竟特殊，登神同时也意味着彻底从人类世界消失。
心底里，血影并不舍得让洛文这个傻小子去到神界那么无聊的地方。
她尤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他说的没错，这个吟游诗人本事不小。”
洛文一向信任血影，闻言他点了点头，回头看向那位在公国大受欢迎的吟游诗人利未安森。
“原来如此，您能妥善保管这个东西也挺好的，不过我有个问题希望您能回答。”
“恩？”
“你刚刚想跑吧？在接到这个东西的瞬间，你想跑是不是？”
琥珀色的眸子紧紧盯着秩序侧的至高神，与苏伦同阶级的存在，洛文的声音变得冷了些：“刚刚我能感觉出来哦。”
咯利未安森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这么快吗？
放在平时，洛文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察觉到这么多异常的。
此时洛文的警剔心突然提高，是因为在和自己接触时，他已经开始汲取属于智慧之神的神力了。
时间比自己预想的更短。
自己从见到洛文开始说话到现在，仅仅只过去了不到三十秒。
按照自己的预想以及当初的设计，洛文应该在和自己接触一分钟之后，才会从他身上汲取神力才对。
洛文成长的比自己预想的要快得多，是因为在教国取回了一部分力量么？
当初就是因为忌惮洛文的这个特性，智慧之神欧格玛才选择制造一个名为利未安森的化身，在公国远远的监视洛文，不进行必要之外的接触。
否则按照他的谨慎小心，狮鹫断牙高低会有个智慧之神化身的学者进去，时时刻刻观察和注视看洛文的成长。
“”—的确。”
为了不进一步引起洛文的怀疑，利未安森点了点头：“我最开始想把这个东西破坏，
后来想带着这东西逃走，这两个念头都在我心里闪过。”
“为什么？”
“想破坏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很在乎魔方里的那些生命，想带着它跑路是不希望你就此成为神灵，洛文。”
智慧之神把持着手里的魔方：“这里面封存的只是个小小的弱等神力，徜若你要成为神灵，你该继承一个更强大，更了不起的位置。它不该是你的归宿一一同样的，成神的本质意味看在人类世界身份的消失我说的直白点，登神对你的同伴而言就是你死了，我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前半句是真话，后半句也并非违心，智慧之神选择对傻小子坦诚自己的念头。
诚实并非智者所需的美德，却是和这位傻小子沟通的必要前提。
利未安森举起手中的魔方，递到了洛文跟前：“你的养母，你的师父，你的队长就在这里看着，你忍心在她面前消失么？”
洛文摇了摇头。
利未安森松了一口气，继续循循善诱道：“你还没有品尝过魔王诺纹妲的血肉，还没有归还狮鹫断牙小队的遣散费，还没和新成立的小队一起出过几次任务，你的妹妹还在教国等待着和你这个哥哥的再度重逢，人类位面有太多你不舍得放手的事情，就此成神，对你毫无益处。”
“确实。”
“所以把这个东西交给我吧，我会把它拿到可以拥有它的人手中，神之领域内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维持它运转的神力消耗并不大。”
“恩嗯。”
利未安森看洛文一直点头，刚想要收回手中的魔方，却被洛文一把摁住。
“等等，还有一件事。”
“怎么——”
利未安森的手抖动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看着洛文，目光谨慎地问道：“你还有什么疑虑？”
“我在教国没遇到你呀？我和妹妹重逢的事情也没跟你提起过，你咋知道的那么多？”
利未安森回头看了一眼血影，用眼神示意这位和自己并不对付的小公主配合他说话。
血影抽了抽嘴角，捏着鼻子忍了下来：“是，是我告诉他的。”
“哦—”
洛文哦了一声，一只手摁着魔方，另一只手弯腰从地上散落的金币之中扒拉了两下，
从利未安森的脚边捡起来了一张旧羊皮纸一一那是利未安森刚刚将渥金转移到这里时的神力残留。
“这张纸是你的东西吧？”
“是—么？”
看到洛文将羊皮纸捡起来，利未安森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十分不妙的念头。
只见洛文一只手摁着魔方，另一只手将捡起来的羊皮纸用力捻了捻，随后塞进嘴里啃了一口，咂摸着嘴里的滋味儿，抬头寻思一会儿，而后低头看向利未安森问道。
“味道一模一样—-嗯，也就是说一一冒充队长给我写信的人是你，对吧？”
冷汗沿看智慧之神的头顶滑落。
赤红色的锁链宛若一条绞刑绳，套到了这位秩序侧至高神之一的脖颈上。
冰冰凉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