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尔芙拉在洛文的邀请下忐芯的坐了下来。
她完全没做好和洛文重逢的准备，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意外，她现在如坐针毯，恨不得马上起来转身逃跑一一但又舍不得这么干脆的走。
洛文就坐在她的对面，象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兴奋地跟个小孩一样拆开他带回来的大包，把里面包装好的肉排一块块摆在桌面上。
只不过他照顾的是个自己不认识的小姑娘。
诺纹妲面带微笑，可脸色却是铁青的，垂下眼眸警了一眼桌子上越摆越多的牛排，她笑眯眯地盯着齐尔芙拉的脸，从牙齿缝里挤出细微的声音。
“说啊”
半卓尔的优秀听力让齐尔芙拉听到了诺纹姐的话语，但她不是很懂这个刚刚还满脸警剔的小丫头是何用意。
“说啊—
“说什么？”
“说词儿——问候质问撒泼打滚都行—快诺纹妲焦急地看着身边的洛文将牛肉切成小块，她很清楚现在轮到她为刚刚那句“没吃饱”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正常人都知道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是铁吃不下这三十斤牛肉的，但洛文够呛-准确来说，是洛文万一开始转动他那根小脑筋开始寻思饱腹之神如何如何，自己的身体会控制不住地去全塞进去的。
如果不抓紧转移洛文的注意力，就算作为“温答”拒绝进食，这具作为“谷饲之神”的神体也会忠诚的执行洛文的每一个“俺寻思”。
“温答，你嘀咕什么呢？”
洛文好奇地抬起头来，双手飞快的用刀叉将每块牛排精准切割成诺纹妲刚好可以入口的型状。
看着那该死的半卓尔还在发呆，诺纹妲勉强的笑了起来：
“哎呀，你刚刚出门的时候我了解了一下这位半卓尔姐姐的往事，毕竟听说你有个前女友，人家还挺惊讶的。血影女士竟然会允许你有女朋友啊？”
你那个玩养成的吸血鬼养母会允许你有女朋友这种事听上去就很离奇。
“为啥不允许？她一直鼓励我这么做啊？”
洛文困惑地眨了眨眼，从那透着愚蠢的清澈目光里，诺纹妲十分确定洛文根本就不知道女友是什么意思。
“那，那在洛文你的眼里，女朋友的含义是什么啊？不会是性别为女的朋友吧？”
“队长跟我讲过。”
洛文竖起一根手指，认真地给自己年幼的姊妹科普女朋友这个词汇的含义“女朋友就是要我要去担负起来对方一生，保护对方一辈子的，没有血缘的异性家人。”
妈的，血影那个王八蛋为了混肴“养母”的概念到底给这孩子灌输了什么知识！？
诺纹妲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银骏刚才就一直自我安慰洛文应当不知道恋爱为何物，这会儿却被洛文不自觉的沉重发言吓得差点窜起来：“等等，那，你一她——””
“银骏老哥能懂我吧，毕竟你也是想要保护长公主一辈子的嘛。”
洛文这个该死的恋爱观念相当于把正常人的恋爱观掐头去尾，没有恋爱的起因和结果，只剩下了中间过程。
而他这么掐头去尾的搞起来跟“骑士精神”差不多。
难怪他当时在去教国的飞艇上很自然地接受了诺纹姐所说的银骏喜欢长公主的设置。
全面盔下的埃尔文长公主怅然地吐了一口气，幽幽地坐了回去，对洛文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诺纹妲叹了一口气，不过旋即，她猛地皱起了眉头。
“等等，那按照你的判断逻辑，我们救回来的阿露椰小妹属于什么？”
“啊，阿露椰和其他孩子们当然也是—
诺纹妲抬起手抓起一块牛肉就强行塞进了洛文的嘴里，笑容满面的她青筋绽露：“不管你心里想的是什么，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放弃这个想法，以后也永远不要在任何人面前说这种话。”
你妈的，认识你以来你说的最像神父的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洛文咀嚼着嘴里的牛肉，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齐尔芙拉愣愣地听着这些，心里面有些酸酸的。
她当然知道洛文并不清楚女友的具体含义，也是一直厚着脸皮赖在洛文身边，但真的听到洛文亲口说从头到尾对自己的想法仅有“保护”，嘴角忍不住苦涩地抿了起来。
洛文看向了齐尔芙拉，吞下了嘴里的肉，从储物袋里取出了刚兑换好的那份钱放在没被牛肉占据的桌面。
“喏，这是当时你的那份钱，小芙拉已经足够强，不再需要的我保护了，但这笔钱我不能要。它是你凭着本事挣出来的，给我可不象话。”
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钱袋子，齐尔芙拉定定的愣神。
她之所以跑回公国就是不敢面对洛文，一方面是她的确还是无法从洛文变成蛛化精灵的阴影中走出来，而另一方面——她不知道自己当初做出那样绝情的决定，洛文会不会生气，难受，对自己感到失望。
她不想面对生气的洛文，只能选择逃避，可今天她还是得到了答案。
没有失望，没有愤怒，没有鄙夷。
洛文只有欣慰。
他没有嫉恨自己把他踢出小队，只为了自己做出了独立的选择而开心。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暖，但又会刺人—这钱我若是拿了在你心里不就什么都不剩了吗。”
齐尔芙拉笑了笑，站起身来，拿起了钱袋子重新扔回了洛文的怀里，转过身逃跑似的跑出了冒险者协会的大厅。
洛文见状，也连忙抓着钱袋子快步追了上去。
银骏气的摁着桌子大骂：“什么叫分手费！洛文懂分手是什么意思吗！？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让洛文跟你藕断丝连是不是，这女人还耍心眼！”
诺纹妲见银骏要跑，猛地一把住了这位银甲骑士的骼膊。
“别走，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她这家伙明显是故意一—”
“故意个屁，那个家伙完全不了解洛文，别管他，你先把你那个b头套给我摘了过来吃肉，吃不了就帮我赶快发给别的桌！”
诺纹姐瞪着紫色的眼睛：“要是洛文回来发现牛肉没吃干净，当心我把你真实身份给你捅出去！”
齐尔芙拉强忍着呜咽，用手捂着嘴巴和鼻子，在夜色中快步前行。
她使诈了。
她知道，洛文一定会追出来。
那是暗精灵骨子里的卑劣，与诱惑人的天赋。
她不知道洛文追出来之后，自己该和她说什么，但她知道，不能让洛文这么误会下去了。
如果是个好女人，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情，这种时候一定会干脆的切割干净吧。
可自己是卑劣的卓尔。
自我厌恶让齐尔芙拉对自己感到恶心，她期望洛文没出来，期望他找不到自己。
但作为半卓尔，作为“齐尔芙拉”这个存在，她不希望洛文那么爽快的和自己分别。
“小芙拉！”
洛文的敏捷属性虽然超乎正常人水平，但如果齐尔芙拉认真逃跑，他根本追不上。
狡猾的半卓尔转过身来，看着气喘吁吁的洛文，低头擦了擦眼泪。
有些话她不敢当看那些洛文的新队友说。
“洛文，我—”
“别，别急，把这个吃了，专门买给你的！”
洛文喘了两口气，兴高采烈的象是变戏法一样，手里多出来五串烤蘑菇。
“刚刚买牛肉的时候看到的，我不知道你吃没吃饭，但你肯定爱吃这个！”
他完全没在意半卓尔的花花肠子，还象是个小孩儿一样地将蘑菇串塞到了齐尔芙拉的手里。
齐尔芙拉拿着蘑菇串，半响，她扔掉了蘑菇串，伸出双手想要抱住洛文。
“我一”
“哎呦！！别啊！！！！”
洛文一个反应速度远超暗精灵的下蹲让齐尔芙拉的拥抱扑了个空。
饱腹神教的神父蹲下身子，迅捷的伸出手一把抓过了险些落在地面上的蘑菇，紧紧在手里。
他抬起头十分心疼地看着楼了个空的齐尔芙拉：“就算不合你胃口，你也不能把它扔了呀！”
齐尔芙拉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
是了，是了。
洛文是这样的。
“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
“喔？难道是这个蘑菇你过敏吗？”
洛文疑惑的站起身来，啃了一口咀嚼了两口：“没毒呀，香喷喷油滋滋的。”
“呼—我我一直欠你一个对不起。当初没有通知你就把你踢出小队，是我不好”
洛文津津有味的吃着蘑菇，一边吃一边点头：“是挺突然的，不过主要过错在我。你一直吃菌子不爱吃肉，那顿庆功宴我该把蕈人脑袋做进去的。这是我作为厨师的失格。”
“嘶——不，我的意思是我，我想你—可不可以—”
卓尔低下头，呼吸十分困难。
说啊，说自己想要厚着脸皮接着回到洛文身边，
不然你为什么要故意把洛文引诱出来厚脸皮的贱人，你的目的不就是要利用洛文的单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掩盖自己的错误吗·
这种事你做得出来的，你可是卓尔啊“当然可以。”
洛文没等她把话说完，低头打开了储物袋，缓缓的抽出来了一条苍白的，由菌丝构成的大腿。
“其实那天不是我小气，是蕈人王叔叔一定让我把这个叛徒的尸体带回去，我才没做成菜的，这样我留着脑袋，这条腿我分一—”
“不必！”
齐尔芙拉一把摁住了洛文的骼膊，那天洛文分尸科特尔的画面又在脑海内浮现。
她一直知道洛文吃魔物，但那些魔物大多不是人形，要么就是没有语言功能，平时的洛文绝对不会吃那些有人类部分的魔物一一她一直如此以为的。
直到那天她发现洛文在解剖科特尔，才明白洛文似乎并不象自已想的那么有原则。
看到那条同为幽暗地域生物的蕈人大腿，齐尔芙拉被感性冲淡的理性再度回归，洛文的脸也隐约和那个蛛化精灵开始重合。
面色本就苍白的半卓尔颤斗着问出了一个问题：“我和科特尔一样，体内有一半的暗黑精灵血统“那怎么可能，你是人类啊，我宁肯饿死也不会吃同族的血肉的。”
“可，可我是半卓尔。”
“那冲突吗？”
“不——不冲突吗？”
齐尔芙拉喃喃的看着让她觉得有些陌生的青梅竹马，她知道洛文的大部分知识都来自于队长血影女士的教悔，可那位经验丰富的人类英雄怎么会让洛文混肴魔物和人类的区别？
论对人类的威胁程度，卓尔明明要比巨龙邪恶得多难道·
“你是不是没见过卓尔？你不要被他们近似人类的外表所欺骗，洛文一一大部分的卓尔阴险、邪恶、狡诈、好斗而嗜杀，如果把他们当成人类，你会吃亏的，明不明白？”
齐尔芙拉担心的提起手掌，轻轻抚摸洛文的脸颊。
洛文眨了眨眼，挺起胸膛：“我见过啊，在蕈人王叔叔那儿见过好几头呢。着要血祭我就冲过来了。”
“那就好——等等，刚刚你一直提到蕈人王你去过幽暗地域？而且在那边见过其他卓尔！？”
蕈人生活于幽暗地域的蕈林中，外形看上去象是瘦高的直立行走的大号蘑菇，他们是幽暗地域里极少数的愿意与其他种族和平共处的友善生物。
洛文认识章人，说明他曾经去过自己那危险重重的故乡。
“恩，当时队长让蕈人叔教我怎么分辨有毒的蘑菇，我正记笔记呢，一群坏家伙怪叫着就冲上来了。那些黑皮肤，白头发，长耳朵的家伙射死了我刚认识的好几个朋友。”
“你，你见过卓尔？还被袭击过？那你为什么那天要帮我？”
“就是因为见过我才能帮你啊。”
洛文哈哈笑着，抬起手来揉了揉齐尔芙拉的脑袋“那天我看你傻呵呵地跟着一个人走了，我一闻，那家伙身上明明就是蜘蛛怪物的味道，多亏我曾经吃过两头，能闻得出来，我不放心就跟上去了，结果发现它果然是要把你带回巢穴里吃掉！”
“难怪，难怪你那天会出现—我还以为你是——
齐尔芙拉红了脸，没好意思把“垂涎我美貌”这句话说出口。
洛文轻轻点头：“不过你现在长大了，我听回来的朋友说，打科特尔那天你遇到了一头蜘蛛魔物，很勇敢的挥刀上去砍断了它一条腿。”
“人总会变得强大，跟你相处这五年，我清楚你是个多厉害的冒险家。你心细又聪明，总能第一个发现陷阱，也帮我躲过了许多我看不出的骗局。早就不是当年傻呵呵被魔物拐走的小芙拉了，是我一直太过自大，老把你当小孩子看。”
洛文转过身，对着齐尔芙拉挥了挥手：“现在，你也有能力可以去保护其他人了。祝你也能找到属于你的男朋友。”
“我，我—”
洛文转身就走，喜滋滋的啃着自己的蘑菇串。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夜晚泛起的白雾中，灯光勉强照射出他的轮廓，可齐尔芙拉却没了再一次耍诈，把洛文吸引过来的勇气。
她只是站在路灯下，看着周遭人来人往，任由那暖洋洋的夜雾将自己包围。
她颤斗着声音，叹了一口气。
转过身，她低着头，朝着和洛文离开相反的方向慢慢步行。
去哪里呢？
回到暗巷？还是回到临时的住所？
不知道。
只是从这一刻开始，她确定了自己当真不会有个被阳光照耀着的，温暖的家了。
“膨！”
低头走路的齐尔芙拉不知不觉撞在了一堵热乎乎的墙壁上。
不，不是墙壁。
而是胸膛—
熟悉的松木香味儿钻入鼻孔，齐尔芙拉抬起头来，看到了嘴里叼着蘑菇，一脸傻愣的大男孩。
“嘢？你什么时候跑到我前面了，小芙拉？”
“啊？”
“嘿，果然还是馋蘑菇串是不是？给你！我还剩了两串呢！”
洛文将两串蘑菇串塞到了齐尔芙拉的手里，挥了挥手再度与同伴道别，身影消失在越来越浓的白雾中。
齐尔芙拉站在原地，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紧盯着洛文的身影。
在洛文的身影消失在东方的路灯下之后。
脚步声再次从她身后响起。
齐尔芙拉扭过头，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晃晃悠悠的在身后的白雾中显现出轮廓。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