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姥爷,我没想到真是您来了。”
在政教庭的会客室内,言真抱着小药箱,站在椅子后面给霆雨擦拭着后脑勺鼓起来的大包。
霆雨牙咧嘴,捂着后脑勺,身上的电弧早已不再弹射,此时他全然没了闯入政教庭时的气势汹汹,反而是缩在椅子上,用力地拧着自己的大腿肉,嘴上不断地念叻着。
“嘶,不,不疼一—你看,我外孙女使的劲儿多巧?嘶———”
“也就是我外孙女能把我一棍子打趴在地上,嘶哟哟哟哟———呼,呼换了别人来,他也没那个能耐和胆色————”
“小乖宝还是心疼嘶一一啊,听—呼,呼,心疼姥爷我啊,一下子认出来姥爷的声音,就,就激动地跑出来了是不是?”
言真歉然地给至亲上看药,面色一片苍白。
哪里有人被从背后敲了闷棍还不生气的啊?唯唯说过,姥爷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哪怕是发再大的火几也不会让外人看出来。
然而,即便是言真都能看得出,现如今姥爷的愤怒几乎都已经要压不住了,你听他说话嘶嘶的,那手指头快把他自己的大腿拧个一百八十度了,这不一定是了多大的火几打算揍我呢。
言真不禁想到唯唯和她说过,小时候只要俩舅舅和小姨稍微犯点错,姥爷就会把他们用绳子绑在旗杆上抽得象陀螺一样旋转,只怕是自己接下来八成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言真后怕地吞了一口唾沫。
今天是她吃上铁饭碗的第二天,身为护卫队队长,手底下人还没认全,既然横竖逃不了一顿打,至少想办法别让姥爷当着其他人的面揍我。
这里没别人,就在这儿让姥爷揍好了。
言真上完了药,查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从椅子后绕到了前面,把手伸进了储物袋里,想要摸索个合适的东西,让姥爷用来打自己。
霆雨也松了一口气,他终于扛过了跟他妈上刑一样的上药,可算能看看宝贝外孙女了“姥爷——”
这声姥爷给霆雨心里面那点儿着的怨气一扫而空,他大大方方地应了一声,抬起头来,目光莹莹。
有两年没有见到自己的心肝宝贝大外孙女了。
小丫头出落得越发象她妈妈了,不过这孩子怎么感觉表情不太对劲?
“咋啦?小乖宝,姥爷刚刚吓着你了?”
自己是误以为那个代理教皇绑架了言真,这才压不住火,端飞了大门,粗鲁地闯了进来。
想来,是自己动真格的样子吓到了外孙女了。
“小,小乖宝,你怎么聋拉着脸呢?姥爷不是都夸你刚刚打得好吗?没事,姥爷不生一“果然,我爸爸每次打我之前都说他不生气的。”
言真目光一黯,低着脑袋,拉着个脸,垂落下来的头发让整张脸都沉浸在阴影中。
只见少女缓缓从储物袋里抽出来了一根长八十厘米,顶部粗若人首,尖刺长足二十厘米的钉头锤,放在手里掂了掂。
“姥爷啊—”
单手轻易地拿起钉头锤的言真直勾勾地看着霆雨,眯起了眼睛:“别装啦,你其实很想揍我是不是?”
咕嘟。
霆雨吞了一口唾沫,慢慢地摇了摇头。
“没,没有啊——”
“我刚刚敲了您闷棍,在我老家,殴打、辱骂直系尊长是大不赦的罪过。”
眼镜闪着寒光的言真,手指轻轻地擦过那根锂光瓦亮的制式钉头锤:“杖责五十是轻的—要是让第二个人知道了这件事,举报到我老家,我这辈子科考都没戏了—
霆雨看着那寒光闪闪的钉头锤,看着孙女那沉的能滴出水来的脸。
他想起自己那没本事的穷酸女婿对狗屁“铁饭碗”
也想起那几个被自己随手扔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的圣职者恍惚间,言真的脸和霆雨的长女似乎重合了。
尘封了十数年的记忆在这一刻如同潮水般涌来。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霆雨面如白纸,猛猛摇头,提高了嗓门拼命地澄清:“你可是姥爷的小乖宝,姥爷就你这么一个外孙女,姥爷怎么可能舍得揍你呢!?你那哪里是敲了姥爷闷棍,你那是跟姥爷打招呼呢,你妈小时候就经常这么跟我打招呼——”
言真嘴唇蠕动,房间里一瞬间仿佛冷了十几度。
“—曦曦——没,没撒谎啊?姥爷,姥爷跟说真的哩。姥爷也不是故意打伤你同事的,这,这不,有人给我写了一封威胁信,说那个代理教皇要欺负你——”
霆雨面色苍白的不断挪着屁股往后坐:“姥爷一听你出事儿,当时就上头了,这不马上就过来救你,我也是到这儿才知道你在这里工作一一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这闷棍啊,
是姥爷自找的。”
听了这番话,言真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故乡以孝道为先,虽是误会,可自己终究是冲撞了如此疼爱自己的姥爷。
我可真是个白眼狼啊,竟然想着用西方这种没劲的玩意儿应付自己的亲姥爷。
言真硬咽着红了眼框,她缓缓放下了钉头锤,从储物袋里掏出来了一根的麻绳一一那绳子上面编织着密密麻麻锋利铁片,是老妈手下的绣衣直指们用来拷打死硬犯人的刑具。
“要不咱们用这个—?
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浇盆开水能直接上桌的那种。
看着言真愈发决然的眼神,霆雨脑瓜子喻喻的,慌乱之下从怀里抓出来了一张纸:“我有信!我有照片!真的都是那个代理教皇寄给给我的,我说的是实话!真的都是误会!!!”
“恩?”
言真接过信纸,低头扫了几眼,又看了看自己吃蛋挞的照片,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啊,你说的是这个代理教皇啊”
“是是是你看这封信上写的言之凿凿,就好象是我要不过来把你们带回家,他就要动手似的,那姥爷一看当时就吓坏了啊,谁想到他跟我开玩笑呢——”
“他没跟你开玩笑,确实我差一点就被圣光轰碎了。”
“什么!?小乖宝!你别吓嘘姥爷啊!琪穆那小子呢?!当初坑老子两艘飞空艇我不跟他计较,现在他疯了敢对你下手!?”
霆雨闻言蹭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几乎要笼罩住整个言真。
言真听姥爷这么说,忽然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有些开心的笑容:“姥爷?您是说,他和您还有生意上的过节?”
“当然,这小子从公国采购了不少设备,还委托的我跟青蓝之手牵线搭桥,结果呢?!项目完工后,他竟然随便安排了个罪名把人家俩高级工程师给杀了。害得那帮老学究差点跟我翻脸!”
可没想到见到又生气起来的姥爷,言真却显得非常开心:“那么说,这个人和姥爷不光是生意对手,还有一笔血债咯?”
“自然—”
“姥爷,刚刚是我不好打了你后脑勺,我跟您道歉,希望您可以看在这个的份儿上饶恕我,别打我屁股咯
言真欢天喜地的从储物袋里掏出来了一个精致的盒子双手递给了姥爷,目光闪闪地期待看姥爷的反应。
孙女开心的样子和自己长女小时候一模一样,尤其是这亮闪闪的眼晴,看的让人恍惚。
到底是上了岁数,霆雨抱着盒子,慈祥地点点头:“这小丫头,姥爷都说了不舍霆雨坐在椅子上,打开了孙女送自己的礼物,并且低头跟盒子里的东西来了个四目相对。
“矣,姥爷?没看出来吗?琪穆一一嗯?我看看哦,没拿错,他的盒子我特地画了个小王八儿来着。”
“姥爷,姥爷?”
霆雨的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漆黑,募然之间,他脑海里回闪过了一段往事。
【爸爸,爸爸,嘻嘻嘻,你猜猜人家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啦?】
【没有哦,人家没卖掉旧裙子,那东西旧了嘛,吹得天花乱坠也是卖的残次品呀。】
【爸爸您别失望,我知道前几天,对家有个不守规矩的家伙派人暗害您,让您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的。】
【可是今天是爸爸的生日,女儿送您一个生日礼物。天天幸福快乐~】
【快打开看看!】
【锵锵!袋,以后爸爸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害您啦】
【爸爸,你怎么不高兴?笑一个啊?】
【你为什么要把我给你的礼物摔地上?不喜欢吗?】
【手滑了?
“姥爷,姥爷?”
回过神来的霆雨愣愣地眨了眨眼,低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盖上的盒子盖,就象自己刚刚从来没有打开过它一样。
像,太象了。
完全就是跟自己的长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霆雨缓慢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不对,是青出于蓝
闺女切得没我外孙女平整不,不对,这不是重点。
霆雨紧张地搂紧了盒子,压低了声音:“你,你,你怎么把他给—-他,他,他可是代理教皇啊—
“那咋啦?人被杀就会死,跟是不是代理教皇有啥关系?”
看着言真懵憎懂懂的表情,有些惊慌失措的霆雨连忙把盒子收入了手上那昂贵的魔法存储戒指,抬手拉住了外孙女的骼膊:“走,跟我回公国,姥爷保着你,任何人不会找你麻烦的,走!”
这怪不了他堂堂公国的最高掌权者之一乱了分寸,今天来这一趟他给梵·琪穆安排的最惨的下场也无非就是打断一两条骼膊,万一言真出了意外,自己再拉他给外孙女陪葬也不迟。
可外孙女现如今生龙活虎的,人家代理教皇这边已经住进盒里了,这要是让鲍里斯那个老牲口知道了,孙女还能顺利离开教国么?
不行,我必须得带她走。
“走,回公国,从此以后你就跟你妈妈姓拉塔斯托克,以后姥爷把你跟你二舅一起当继承人培养,只要不离开公国,教国这帮人不敢把你怎么样。”
言真虽然精于暗杀,但力气上确实没有龙血浓郁的亲姥爷大的,言真几乎要被拖拽到了门口,连忙开口解释:“姥爷,别慌啊,教国人不会把我怎么样的!现在的代理教皇是咱自己人!”
“等回去你可以随意发挥你在文学创作上的天马行空,但现在你先停止幻想。”
“真的,我不骗你,人家都已经混上政教庭的护卫队队长啦!”
“政教庭的编制书上有护卫队这个职位,你姥爷以后跟你姓言!好了好了,回到兰顿巴坦,姥爷给你单独搞个言真部行了吧!”
言真双手抓着门框,象是个要被抓走的小猫一样抗拒:“我,我不要跟你回去,待在洛文哥身边每天都很开心(指每天被文盲猛拍彩虹屁),我舍不得走!”
“那就等我把你的洛文哥?”
霆雨突然松开了手,言真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疼的捂着骼膊肘牙咧嘴。
她不情愿地从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瞬着嘴。
“就算不当护卫队长,我也是包饺子小队的史学家,我不能放着我的同伴们不管,洛文哥和她妹妹还指望着我照顾呢!”
“嘶”
作为一个女儿离家出走多年找不到,再见面时已经跟野男人结了婚还大着肚子的父亲,霆雨脸色微微有些发青。
外表只有三十多岁的混血半龙人手已经象他真实年龄该有的那样哆嗦了起来。
“难,难道你,你,你现在跟,跟男人住,住一起吗!?”
“啊,我在埃尔文的时候是直接住洛文哥家里的,他给我钱,我给他和他妹妹当家庭教师。”
“就你!?家庭教师!?怎么可—不是,那野小子口味挺独啊!!”
“——不许你这么说我学生!洛文哥才不是什么野小子,人家好着呢(指品德)!”
言真气鼓鼓地鼓起嘴巴。
霆雨心里凉了半截,整个身子都开始哆嗦起来。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