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终于轮到我了】
在黑暗的空间之内,一个一缕血红色挑染的白发女子捂着额头拍着桌子大笑起来,她用力地一下又一下地砸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
她的胸口摇晃着一根兽骨的项炼,身穿暗红色天鹅绒束腰长裙,腰封是一根根涂抹着金漆的肋骨做的搭扣,裙摆渐变出被葡萄酒浸染的深紫。
她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十根手指抓挠着脸皮。
【本来这一世就该轮到我了啊,他早就该受不了饥饿之苦,向我寻求帮助了啊?】
【可是二十一年了,整整二十一年了——他就求过我两次天,艾欧您老人家看看啊——多听话的孩子啊—哈哈哈哈,呜呜呜呜呜呜——
在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过之后,她突然愤怒地重重砸向了桌子。
【但是这次依旧不是一一洛文,洛文洛文洛文洛文洛文洛文洛文洛文洛文一一我的洛文啊你这次依旧不是出于想要进食才选择了我你又要骗我,你只是为了救人而已。】
她咔哒咔哒地叩打着自己的牙齿,刷地一声抬起骼膊,恶狠狠地用手扯住了从黑暗的上方垂落而下的一根根红色锁链。
【十年前就是,我满怀期待,我以为你饿疯了,我以为你终于要吃人了,结果你骗我出去,竟是为了替你喝掉了那些又黑又臭又没有营养又难吃的黑水,这次也是一样,这次也是一样,你根本不是因为饥饿,你还是为了救人!!】
【我不会帮你的,你个骗子!我不会把你力量借给你,一分一毫也不!你休想,你休想休想休想!!】
白发女子一口恶狠狠地咬住锁链,她那尖锐的如同鲨鱼一样的利齿将赤红色的铁链咬断,伸出鲜红的舌头将锁链的碎块卷进了嘴巴里,用力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咀嚼声来。
【他要用你的力量,这是通知,不是请求,你是不是没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黑暗的空间中,另一团火光亮起。
女人扭头看向那团火光,随着那声音响起,被嚼断了的锁链宛若从蛇巢中涌出的蛇潮,倾洒在女人的四肢百骸,一根根锁链锁住了她的脖子,手脚,勒住了她的嘴巴。
她不甘心地张牙舞爪,拒绝被这铁链强行束缚,她对看那火光破口大骂。
【你这个疯子,你的轮次早在几世之前就结束了,你疯了吗!?为什么要现在跳出来帮这个小子,你不该是我们当中最难驯服的吗!?】
火光传来的声音似是在轻笑。
【不为什么,同行这么多年,我已经领教够了他的‘傲慢”,这个小子真的很对我胃口—所以,乖乖服从他的命令,否则,我不介意将这里的席位减去一员,就象是当初“愤怒’”打算对“懒惰’做的一样。】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啊啊啊啊啊啊!!!!!!】
墨绿色的火焰瓦解一空,金鳞龙勉强接住了从空中摔落的吸血鬼与圣女。
“哎呦—”
唯唯吃痛的惨叫了一声,不过还是勉强地拍打着翅膀,在那婴儿手掌抓过来之前振翅离开。
“你救回洛文了!?”
站在普顿后背上的诺纹妲大声发问,可等她看到被血影抱在怀里的不是自家傻小子,
而赤着身子的薇薇安时,魔王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怎么是你?你不是该随着这个火龙卷的消失被拉回地狱吗!?”
薇薇安幽怨地瞪了一眼诺纹妲,旋即扭头看向巨婴的位置,她对血影低声说道:“糟了,哥哥在主动向大罪寻求力量他怎么会想起这码事的?他不应该已经忘干净了吗!?”
“因为你试图让他彻底忘了你—这也算一种‘把他逼到绝路’的选择。”
血影看一眼薇薇安的状况,以及残留在那胸口的血窟窿就明白刚刚这头恶魔大君打算千什么,叹了一口气,洛文的养母也皱眉看向那巨大婴儿的方向。
“来不及了。”
是的。
来不及了。
刚刚那扇为了遣返薇薇安而显现在人类世界的恶魔之扉没有消失。
青铜色的大门被赤红色的锁链紧紧缠绕,发出了类似心跳一般的鼓动。
“膨,。”
每次鼓动,地狱之门的体积都在膨胀,赤红色的锁链也随之延展。
“膨,膨。”
锁链与门扉碰撞的声响吸引了那恐怖的婴孩,怪物回过头去,好奇地对着大门伸出手,象是婴儿想要抓取自己心仪的玩具。
“———”
可等婴儿爬到那扇大门跟前时,原本三迈克尔的恶魔之扉已经膨胀到了原本体积的十倍,一扇巨大的青铜门浮现在天空上方,地狱的硫磺气与火焰的灼热感沿着门扉向外蔓延。
婴儿看着突然变大的地狱门,吓得连忙伸出两只手抓住了它,象是抓住了一本浮在天空中的书一样。
可是
“嘎巴。”
从教皇厅的正下方,突兀地散发出来了一股血色的红雾。
那不详的红色一看便知它的源自于混沌和邪恶,如血色一般浓郁的大雾向看周围扩散开来,很快侵吞了教皇厅的废墟,吞没了婴儿,
两头金鳞龙迅速拍打着翅膀逆向飞行,想要挣脱开红雾的限制,可是雾气扩散的太快,金色的鳞片在触碰到那雾气的时候,就象是被腐蚀一般产生了铁锈的颜色。
沉重的翅膀无法再度拍打,唯唯与普顿被迫降落到地面这是位于教皇厅大门一千米左右的广场,而那血色的大雾早已经吞没了周围的一切光景,让周遭的景色都浸透在红色的滤镜之中。
“这雾是啥玩意—”
言真捂住了口鼻,下意识地把手摸向了后腰处的“最后手段”。
银骏举起双手,看着她的铠甲在这红雾中由铮亮的银色腐化为黯淡的焦黄,铁锈沿着手指蔓延,右手的护手已经彻底腐烂,露出了自己纤细的手指。
血影叹息一声,扭头对着此处唯二的人类宽慰道:“别紧张,对人无害的。”
说罢,她扭头看向唯一有可能被这恶魔的血雾伤害的人一一那个自私下界的复仇与欢愉女神。
诺纹妲呆呆的坐在地上,赤红色的锁链环绕在她的身体周围,将那些血雾阻隔在外,
一丝一缕也无法向诺纹妲靠近。
“这小子—!”
血影刚要感慨,却觉得双腿一阵疼痛,不自觉地跪在了地上。
她那石膏色的双腿不停地颤斗,随着血污的侵染,腿上皮肤正在逐渐的褪回肉色,就象是银骏被腐蚀的铠甲一样,一点点的变回原本的模样。
那些被驱逐出去的“白色”,也就是暴走的圣光之力,正化作涓涓细流,向着教皇厅的方向涌去。
这似乎和薇薇安斩断婴儿怪物后发生的现象类似,但不同的是人类的血肉并未一起化作液体,而是完好的保存了下来。
“快看!”
言真抬起了手指,大声呼喊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前方的教皇厅,之间血雾的伸出,正双手抓着青铜地狱门傻笑着的婴儿身子猛地向后翻倒。
从红雾的最深出,宛若传说中海渊深处的巨渊鲸一样的牙齿自红雾中突出,象是一座座尖锐的山峰一般。
而后是嘴唇,而后是下腭,而后是眼晴。
宛若为捕食猎物而跳出水面的虎鲸,
站在教皇厅门前的众人根本看不清那怪物的完整身体,只见一张血盆大口,大大张开,吞进去了青铜门,也咬下来婴孩的四条骼膊。
婴孩怪物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接连向后爬行,它的双腿压断了教皇厅后方的建筑和城墙,象是崩裂的山峦一样将背后的一切压扁。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一】
红雾中涌现的怪物大笑着,它长大了巨口,猛地一吸,吞没了教皇厅的红雾被它吞如了嘴巴里,怪物的模样也终于能够被其他人所知晓。
那是个体型比婴孩还要巨大上一倍的怪物,生着宛若鲸鱼一般的大嘴,嘴角一气从鼻下延伸到耳朵下方。
三对儿赤红色的眼睛左右排布,后背隆起,浑身的皮肤呈现出煤炭一般的深黑色,而中间的皱裂处又夹杂着岩浆的金与红,外表上看,简直就象是一头放大了数万倍的巨鳄。
它前肢的高度近乎和原本的教皇厅一致,粗硕的尾巴只要轻轻挥扫,教皇厅外的高楼便会因它的动作而如豆腐渣一样倾颓。
婴孩被这怪物丑陋的样貌和奇怪的笑声吓到,他转身用剩下的手足逃跑,可却被那怪物抬起前爪轻易地踩踏在足下,而后那黑洞一般的巨口轻而易举地咬碎了婴儿的脑袋。
嘎哎,嘎哎。
怪物低头进食着另一头怪物,在啃食的差不多之后,它仰起头,对着天空张开了嘴巴,随着腹部鼓起,空气中传来了一阵强大的撕扯力,
树木被折断,云朵被撕碎。
在怪物的吸食中,它脚下的婴孩皮肤再度变白,而后脱离婴孩的肉块,化作结晶的光之液体涌入巨兽的体内。
吸食引发的风暴席卷了圣涅洛斯全境全局的每个角落,所有进食过甘的人都在这股气流中发出惨叫,他们象是五脏六腑都被刮刀剐蹭一样,从嘴巴,耳朵,眼晴中发出了白色的光,那些光随着气流化作液体,向着教国的首都,向着首都的最中心处流淌而去。
滴水入川,汇成江河。
白冠之城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由光之海水汇聚成的白色大幕从外围向着中央流淌,
屏蔽了天空,屏蔽了太阳。
身处于教皇厅的怪物大张着嘴巴,贪婪地吸食着那些汇聚到它口中的光,咕嘟咕嘟地吞进了嘴巴里。
那些身体尚未完全融化的教国人躯体再度变回原本的模样,那些因为进食甘而发疯,被关起来的人也终于失去了折腾的力气,沉沉地睡了下去。
所有教国民众惊惧地观看着眼前的奇景,既为家人得救而开心,可又因为眼前分明如同地狱一般的图景而恐慌。
这场疯狂的盛宴持续了长达十五分钟,到最后,光之天幕消散,蓝天白云与太阳重新浮现。
巨大的怪物也闭合了嘴巴。
随着它的进食结束,怪物的皮肤已经从煤黑色转化为纯白,皮肤缝隙的黑红色岩浆也转化为了像征着圣光的金色纹路。
因为吸食了过多的光之海水,从地狱爬出来的可怖怪物变得象是圣光神坐下的某种圣兽一样,散发着高不可攀的纯净气息。
有些愚蠢的教众已经向那变了样子的怪物下跪祈祷,认为这是神明派来拯救他们的奇迹。
【真——难吃———真——难吃。】
进食结束,怪物匍匐在教皇厅内,低声地埋怨着,
那婴儿怪物已经连骨头渣都不剩下了,留在这里的怪物只有一头。
可吞吃了那么多的光之海水,作为获胜者的怪物显然也并不好受。
细微的,象是玻璃的碎裂的声音从怪物身上载来,像征着吞入体内的那些与自己的本源相克的力量,正在侵蚀它的身体。
它那些金色的纹路并不是什么光之母的恩眷,而是地狱的怪物身体崩解的前兆。
【好极了。】
虽然怪物因为体内的剧痛而低吼,可它的意识却是无比的欢愉。
【我满足了你的愿望—作为代价,你就在这里慢慢等死吧。你脆弱的身体承受不了这些圣光的】
怪物眯起了六只血红色的眼晴,似是阴谋得逞了一般。
【千年了,我终于可以打破这个牢笼-虽然,你最终是因为妄图拯救所有人的‘傲慢”但这又不重要—·】
【等你崩解后,我就自由了】
【啊——好久没痛快的大吃一顿了。】
被圣光净化为金色的口水从巨大魔物的口中淌落,它的六对儿眼晴聚集向了城外站着的诺纹妲等人。
【我记得那两张可恶的脸—一个十年前阻止我恢复自由,另一个上个月用木桩穿刺过我的胸膛——啊,仔细一瞧,那个恶魔好眼熟啊——好象从愤怒的轮次开始,散发着这个味道的恶魔就一直出现在你附近了·】
怪物咧开了嘴,六只赤红色的眼睛齐刷刷地倒映出薇薇安的身影。
它突然想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玩法。
怪物抬起了前肢,连着肉蹼的五根尖爪向薇薇安的方向伸了过去。
这是报复,就象是囚犯出狱之前恶狼狠地端两脚铁栏杆一样,这是它在脱离牢笼前的一场小小的庆祝餐。
看,那个渺小的恶魔已经吓呆了。
她长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该有肉的地方也不少,虽然连塞牙缝都做不到,但我赌她的口感一定非常棒。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一】
濒死的原罪发出狂笑,它要让这个碍事的妹妹死在她最爱的哥哥嘴里,这是对这欺骗了自己两次的坏蛋最好的报复。
“混帐,你要做什么?”
看向怪物那如同山峦一般降下的巨爪,血影挡在了薇薇安的面前。
可随后,血影听到了咯嘣的一声。
身处教皇厅的怪物低下头,咬住了自己伸出来的那条骼膊,而后一用力。
它将自己的整条手臂咬了下来。
空中,一枚血珠从怪物的额头飘升到半空,女人的尖叫响起。
【你在做什么?!你要加速自己的崩坏吗?!你是被光之海水逼疯了?!竟然吃自己!?】
怪物张大了嘴巴,六只眼睛已经从血红色恢复成了琥珀色。
那巨大的怪物咀嚼着手臂,前身因为失去了支撑而倾斜,轰然倒塌在地面,发出一声闷钝的悲鸣。
倾斜着,怪物的眼睛倒映着教皇厅外,看着它的众人。
水光滑过了怪物的眼眸。
它低下了头颅,抬起了自己剩下地另一只前爪,蜷起身子,拧断了自己的一条后肢。
然后是另一条后肢。
然后是尾巴。
在完成了使命,吞噬了污染了人类的光之海水后。
由得到暂释的暴食放而出的巨兽,正在一边忍受着身体崩解的剧痛,一边不断进行着自我喰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