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都有意接近，很快玩到一起。
谢老师进屋泡茶去了。
董月就站在一边，她仔细观察着这些孩子，有个小女孩对上她的目光，连忙怯懦地躲开，想要离开，董月一把把人薅住。
“你躲什么？”
小女孩涨红了脸，把手背到背后，董月侧头看了一眼，她的左手，只有两根手指。
“对不起。”道歉脱口而出，董月自己都愣住了。
费照青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来，他蹲下来递到小女孩完好的右手里，“别怕，这个姐姐和你们一样。”
小女孩眼神松懈了许多，她打量了一番董月，才捏着糖果，“谢谢叔叔。”
“不客气，去玩儿吧。”
小女孩离开了。
费照青扭头，“现在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躲了吗？”
董月摇摇头。
“那你刚刚为什么要道歉。”
董月愣住，“我我也不知道。”她抬头看向费照青，眼里满是迷茫。
费照青笑笑，“同情，有时候也挺残忍的。更何况，他们面对的，不止同情。”
董月看了看小女孩的背影，“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费照青笑笑，“你不明白，多看吧。”
后院有间大屋子，谢老师把孩子们招呼进去。
几人成了主桌客人。
几个明显轻车熟路的小孩子上前，一一介绍自己，并表达自己的感恩之心。
怪难受的，又说不上来哪儿难受。
董月皱眉，她靠近费照青，“我没来过城里，很多东西我都不懂，但是他们这样我觉得不好”
费照青笑笑，“所有福利机构都是这套流程。”
“为什么？”
费照青扭头，才发现小姑娘离他极近，他皱着眉退开，“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董月已经坚持地盯着他给一个答案。
费照青声音轻了许多，“可能是为了满足那些爱心人士的虚荣心吧”
“可是谢老师说爱心人士是好人。”
“我没说他们不是好人。”
好人应该这样吗？董月扭头。
费照青轻笑，这个世界，又哪里是非黑即白的呢？
他扭头看向脸都笑僵了的谢老师，“谢老师，让孩子们停了吧。”
谢老师笑容僵住。
前面的孩子也有些不知所措。
“费先生是哪里让您不舒服了吗？”
费照青吐了口气，“谢老师，您坚守这里十年，我敬佩您，您做不来这些虚假的，何必呢？”
谢老师愣住，随即垂下眉眼，“咱们院一直都是这套流程的不这样怎么活呢”
她起身叫散孩子们，重新转身，朝费照青鞠躬，“费先生，这里的孩子们都有缺陷，刚刚那几个，已经是比较健全的了，抱歉让您不舒服了。”
费照青摇头，“我没有不舒服，坦白说，我挺享受的。”
谢老师抬头。
“一千斤粮食，就能让孩子们像看救世主一样看待我，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确实让人舒坦。”
谢老师脸上的笑意维持不住。
费照青抬起茶杯喝了一口，“事实如此不是吗？”
谢老师泄了气，她重新坐了下来，身上染着颓败的气息，“你是最近半年，唯一的捐赠者。以前前任主人还在的时候，我从来不叫孩子们做这些的这对他们的人格来说是巨大的伤害。
前任主人的朋友多，捐赠者也多。说句难听的，咱们院最昌盛的时候，天天都有人往门口丢孩子。后来，前任主人离开了，员工也一个个走了。
我本来也要走的那会儿小叶子还在院里，她是七岁才来的院里，也是唯一一个拒绝领养的孩子，今年，应该十七岁了。
她说，‘谢妈妈，我不去外头的人家户，我的妈妈在这儿呢！’”
谢老师抬头，重重叹口气，“那会儿年轻啊，哪听得这些话？就留下来了，这一留，就再也走不掉了。
来过的人都说我有大爱，哪是什么大爱啊。”谢老师嘲讽笑笑，“甩不开的包袱罢了。”
费照青放下茶杯，“包袱也得长心的人才背得起来，对孩子们来说，您就是这家福利院最大的捐赠者。”
谢老师笑笑，“谢谢，也亏得我在，福利院一年不如一年”
董月皱眉，“那小叶子呢？您留下来以后劝她去领养家庭了？”
“死啦！”谢老师伸手抹了把眼眶，重新抬头，笑容不变，眼睛却红得吓人，“十三岁那年贪玩，跑出去让车闯死了。
我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谢老师笑笑，“死了也好，她在福利院的日子过得还不错，要是还活着，后头福利院落败了不知道得吃多少苦头。”
几人心中都蒙上一层阴霾。
费照青起身，“不是说院里有照片吗？让我们看看吧。”
他们见到了前任主人，是个体态富裕的男人，在一沓照片里占据了许多张，随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照片也越来越少，最近一张，是前年新年的时候。
应该有人送来了过年物资，照片上的孩子们都笑得很开心。
几个小家伙难得沉默。
谢老师一一说着。
“这个小姑娘，叫花朵朵，是小叶子最好的朋友，小叶子去世前一年被收养走了。
还有这个男孩，成绩可好，当时院里出资让他们上学，就数他最厉害，不过因为身体有缺陷，没能再继续往上念，后来家里给找回去了。”
“找回去了？为什么？不是”董月开口。
谢老师笑笑，“他家条件不错的，还有个弟弟，健康的孩子。
后来爹妈带着弟弟去冬令营的路上出了事故，全部都孩子爷爷奶奶就来把他接回去了。”
陈徜洋几人一脸愤恨，谢老师笑笑，“挺好的，有个遮风避雨吃饱饭的地方比什么都强。”
“那院里的同学他们现在是没上学吗？”桂明奕问。
谢老师摇摇头，“起先上的，但是学校里孩子们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他们不愿意去学校，我就没让他们去了，反正我也能教。都这样了，让他们开心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