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鬼哭坳的风声尖锐得象是冤魂的嘶豪。
近千名刚刚被收编的散修,被驱赶着,象一群沉默的牲口,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冰冷的沙地上。
气氛压抑得令人室息。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甲胃摩擦的沙沙声。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与麻木。
他们是西营的炮灰,是黄沙宗用来消耗敌人法力的第一波祭品。
陈渊混在队伍中间,毫不起眼。
“都他娘的给老子听好了!”
队伍前方,独眼龙杜锋那洪钟般的声音,粗暴地撕裂了死寂。
“前面就是鬼哭坳,沧溟域那帮孙子挖的狗洞!”
“待会儿冲锋,谁他娘的敢后退一步,老子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杜锋的独眼扫过众人,那目光中不带任何感情,只有赤裸裸的凶残与警告。
“当然,宗门也不是不给活路。”
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第一个冲进坳口的,赏下品灵石一百!第一个宰了敌人的,赏两百!”
“谁抢到的东西,就是谁的!只要你们有命带回来!”
赤裸裸的利诱,让原本死气沉沉的人群,瞬间起了一丝波澜。
不少人眼中,那被恐惧压下的贪婪,又重新燃烧起来。
陈渊的嘴角,在无人察觉的阴影下,微微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
用最低劣的手段,挑起最原始的欲望,让炮灰们为了虚无缥缈的赏赐自相残杀,真是好算计。
很快,队伍在一片低矮的沙丘后停下。
前方不远处,便是一道狭长的峡谷,两侧是徒峭的岩壁,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那便是鬼哭坳。
坳口处,有微弱的法力灵光闪铄,显然早已布下了禁制和陷阱。
“一烂香后,总攻!”
杜锋看了一眼天色,冷冷下令。
“不想死的,就让别人死在你们前头!”
他自己则退到了一块巨岩之后,显然不准备参与第一波冲锋。
近千名散修,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人人都在用警剔的眼神,打量着身边的“同伴”。
一烂香的时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当杜锋那声“杀”字吼出的瞬间,压抑到极致的气氛轰然引爆!
“冲啊!”
“灵石是我的!”
数十名被贪婪冲昏了头脑的散修,嘶吼着,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紧接着,是更多的人,汇成一股混乱的洪流,涌向那狭窄的坳口。
轰!轰!轰!
冲在最前方的数十人,几乎在瞬间就被坳口处的陷阱炸得血肉横飞,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法术的光芒,从坳口内疯狂倾泻而出。
火球,冰锥,风刃,交织成一张死亡的大网。
冲锋的散修,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陈渊没有冲在前面,也没有落在最后。
他保持着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混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将周围那些疯狂的同伴,当成了自己最好的人肉盾牌。
他的双眼,在混乱的战场上,冷静得可怕。
左前方,一名散修被火球点燃,惨叫着化为焦炭。
右后方,一道无声无息的地刺穿透了三人的身体。
他的神识没有外放,但常年厮杀锻炼出的敏锐直觉,让他总能提前半步,避开那些致命的攻击。
他手中的破甲戈,没有象其他人那样胡乱挥舞。
每一次出手,都简洁,高效,且致命。
一名沧溟域弟子刚刚从岩壁后探出头,准备释放法术,陈渊手中的破甲戈便如同毒蛇出洞,后发先至,精准地从那人眼框中刺入,搅碎了大脑。
整个动作,被他淹没在周围数十人的冲杀之中,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他象一个幽灵,在战场上游弋。
杀人,然后毫不停留地,借着混乱的掩护,将对方腰间的储物袋顺手摘下。
他的目标很明确。
不是那些普通的弟子,而是那些在战斗中,隐隐起着指挥作用的小头目。
很快,他的注意力,便锁定在了坳口内侧,一块岩石后方。
那里,一名练气八层的玄月门修土,正不断地打出手诀,冷静地指挥着周围的同门,构筑起一道道防线,将黄沙宗的炮灰死死地挡在外面。
就是他了。
陈渊眼中寒光一闪,身体微微下沉,龙煞霸体的力量,在皮甲之下悄然运转。
他没有选择硬冲。
而是借着一具刚刚倒下的尸体作为掩护,身体几乎贴着地面,如同一头潜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朝着那名玄月门小头目所在的位置摸去。
战场太乱了。
喊杀声,惨叫声,法术的爆炸声,掩盖了一切。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名为“李飞”的普通散修,正在用一种最高效的方式,收割着生命。
当他距离那名小头目只剩下不到三丈时。
他动了。
脚下猛地发力,沙地凹陷,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不退反进,迎着一道射向自己的风刃,硬生生撞了过去。
噗!
风刃在他的皮甲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
他却象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借着这股冲击力,速度再次暴增。
那名玄月门小头目显然也发现了他这个漏网之鱼,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抬手便是一道更凌厉的法术。
可他快,陈渊更快!
在对方施法的瞬间,陈渊手中的破甲戈,已经脱手飞出。
那不是投掷。
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灌注了龙煞霸体恐怖巨力的,一次全力投射!
破甲戈撕裂空气,发出一声尖啸,速度快到肉眼难辨!
玄月门小头目脸上的不屑,瞬间凝固,化为了极致的惊恐。
他身上的护体灵光,在那沉重的破甲戈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应声破碎。
下一刻,那柄粗糙的兵器,便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道,狠狠地轰在了他的喉咙上。
咔唻!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淅可闻。
那名小头头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折去,双目圆睁,生机飞速断绝。
他至死都不明白,一个区区练气七层的炮灰,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爆发力。
陈渊一击得手,毫不停留。
他一个前冲,在那小头目的尸体栽倒之前,一把将其腰间的储物袋扯下,同时拔出自已的破甲戈,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如闪电。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退入旁边的一处阴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随着那名小头目的死亡,原本并然有序的防线,顿时出现了致命的破绽。
沧溟域的弟子们,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杀进去!”
“他们撑不住了!”
后方的炮灰们,象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涌入了鬼哭坳。
而在远处巨岩后,一直观战的独眼龙杜锋,那只独眼中,猛地爆出一团精光。
他的视线,死死地锁定在刚刚那名小头目倒下的地方。
防线是怎么破的,他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记投矛,快,准,狠!
完全不象一个炮灰该有的水准。
他的独眼,在混乱的人群中缓缓扫过,带着一丝审视与玩味。
这群炮灰里,似乎混进来了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鬼哭坳的喊杀声,逐渐从坳口向内蔓延。
随着指挥者的阵亡,沧溟域修士的防线彻底崩溃,被如狼似虎的炮灰们冲得七零八落一场攻坚战,硬生生演变成了单方面的追杀与掠夺。
陈渊没有去追杀那些四散奔逃的散兵游勇。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在混乱的战场上穿行。
他的目标,是那些倒毙在地的户体。
每一个被他“路过”的沧溟域修士尸体,腰间的储物袋都会在下一刻不翼而飞。
他的动作极快,且极有分寸,总能用周围的战斗和爆炸作为掩护,将自己的行为掩饰得天衣无缝。
在别人眼中,他只是一个在乱军中奋力搏杀,偶尔有些好运的普通炮灰。
却不知,这座血肉磨坊,已经成了他一个人的狩猎场。
每杀死一名修士,每得到一个储物袋,他心中那种狩猎的快感便会强烈一分。
更奇妙的是,随着杀的进行,他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丝肉眼无法看见,神识也难以捕捉的玄妙气息,正从那些死去的沧溟域修土身上溢出,然后缓缓地,被自己所吸收。
那气息很淡,却真实存在。
气运!
陈渊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瞬间明白了。
这场席卷两域的战争,根本不是什么宗门仇杀,而是一场由更高层次的存在,所主导的,一场史无前例的餮盛宴!
杀人,不仅能夺宝,还能掠夺对方的气运!
败者,失去一切,连同虚无缥缥的运数,都会被胜者吞噬。
赢家,通吃!
难怪苦禅和尚会说,战乱是他筑基的机缘。
原来,真正的机缘,在这里!
这个发现,让陈渊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与期待,从他心底最深处涌出。
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动作也更加果决。
他不再满足于捡拾那些普通弟子的储物袋。
他要的,是大家伙!
很快,他便随着人流,冲到了鬼哭坳的最深处,一个巨大的溶洞之中。
这里,是沧溟域这处据点的内核。
最后的二十馀名玄月门弟子,正背靠着洞壁,结成一个圆阵,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
为首的,是一名身穿白袍的青年,练气九层的修为,手中一柄飞剑灵光闪铄,凌厉无比,以一人之力,便死死地挡住了十馀名炮灰的围攻,凶悍异常。
“妈的,硬骨头!”
“兄弟们并肩子上,宰了他,里面的东西就都是我们的了!”
炮灰们红着眼,疯狂地冲击着剑阵,却一次次被凌厉的剑光逼退,留下一地的残肢断臂。
就在这时,独眼龙杜锋那魁悟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溶洞口。
他看着场中的情形,独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显然,他准备亲自下场,收割这最后,也是最大的战果。
可就在他即将动身的前一刻。
溶洞的阴影里,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
正是陈渊。
他没有从正面冲击剑阵,而是利用自己对战场的精准判断,绕到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死角,一个紧贴着洞壁的狭窄缝隙。
那里,是那名练气九层青年剑阵的唯一破绽。
“死!”
陈渊没有使用任何法术,甚至连储物袋中的镇岳锤都没有动用。
他只是将龙煞霸体的力量,催动到了极致!
刹那间,他全身的肌肉坟起,一股凶悍狂暴的力量,在他体内轰然炸开。
他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整个人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从那道缝隙中爆射而出,手中的黑铁破甲戈,带着撕裂一切的尖啸,朝着那名白袍青年的后心,狠狠砸下!
这一击,汇聚了他肉身最纯粹,最原始的爆发力!
那名白袍青年正全力抵挡正面的围攻,根本没料到身后会突然出现敌人。
当他感受到那股致命的恶风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仓促间激发的护体灵光,在陈渊这全力一击面前,比鸡蛋壳还要脆弱。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那柄粗陋的破甲戈,直接砸穿了白袍青年的护体灵光,将他的后心砸得塌陷下去,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般向前飞出,口中鲜血狂喷,生机瞬间断绝。
全场,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又无比血腥的一幕给镇住了。
陈渊却没有任何停顿。
他一个箭步上前,在那白袍青年的尸体落地前,精准无比地将其腰间的储物袋一把扯下,收入怀中。
直到这时,刚刚赶到洞口的杜锋,才看清了那个出手之人的样貌。
依旧是那张普通的中年散修面孔。
可此时此刻,在那张脸上,却残留着一丝未曾散去的,令人心悸的凶悍与暴戾。
杜锋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他的独眼,死死地锁定在陈渊身上。
那一击的爆发力,那干净利落的杀么夺宝手法,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练气七层人修能拥有的。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残忍而又充满兴趣的笑容。
“亻,你很不错。”
“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溶洞中回荡,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溶洞内,所有么的视线,都聚焦在了陈渊身上。
有惊骇,有嫉妒,但更多的是畏惧。
陈渊迎着杜锋那审视的目光,脸上那股暴戾之气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仇恨与麻木的沙哑。
“回大么,的李飞。”
他躬了躬身,姿态放得很低,象一个刚刚侥幸得手,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普通人修。
“李飞?”
杜锋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大步流星地走到陈渊面前。
他π陈渊高出一个头,那魁悟的身躯,带着一股强添的压迫感。
砰!
一只蒲扇介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了陈渊的肩膀上。
那不是鼓励,而是试探。
一股沉重如山的力量,顺着杜锋的手掌传来,仿佛要将陈渊的骨头捏碎。
陈渊的身体微微一沉,脚下的地面都裂开了几道缝隙。
但他硬是咬着牙,挺直了脊梁,一步未退。
龙煞霸体的力量在体内疯狂运转,将那股蛮横的力道尽数化解。
他的脸上,却适时地露出了一丝痛苦和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