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阁后院,月华如水,清冷似霜。
陈渊负手立于庭中,感受着丹田气海内,那股几近满溢的法力。
练气四层顶峰,距离五层,仅有一纸之隔。
但这半年,他并未将全部心神都放在查找那虚无缥缈的“阵眼”之上。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通过老吴、石头,以及自己伪装身份在坊市中搜集的种种情报,一点点拼凑出了这盘棋局背后,那位真正的执棋者——沧浪真人的轮廓。
此人的崛起,堪称传奇。
百年前,他不过是这片海域无数散修中毫不起眼的一个,灵根资质平平,毫无背景。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短短百年间,从练气一路高歌猛进,突破筑基,直至如今的筑基后期大修士,成为周边海域说一不二的霸主。
这速度,快得不合常理。
而坊间流传的,更多是他那枭雄般的狠辣手段。
据说,他筑基初期时,曾为了一处水眼灵脉,孤身一人,设计复灭了盘踞黑水岛的修仙家族“墨家”。
他先是散布谣言,挑拨墨家与宿敌的关系,又暗中下毒,削弱墨家高阶战力,最后于两家火拼、两败俱伤之际悍然出手,将墨家上下,无论老幼,尽数屠戮,连豢养的灵兽都未曾放过。
事后,他却以“为民除害”的名义,将所有罪责推到墨家宿敌身上,自己则顺理成章地占据了那处灵脉,博得了偌大名声。
隐忍,狡诈,狠毒,且极善伪装。
陈渊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老谋深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形象。
这样一个人,搞出所谓的“升仙大会”来行血祭之事,简直再正常不过。
一想到自己正与这等人物隔空博弈,陈渊便感到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
时不我待。
坐以待毙,无异于引颈就戮。他必须主动出击,于这盘死棋中,寻得一线生机。
恰在此时,院门被轻轻叩响,是老吴。
“东家,黑石岛传来的消息。”
老吴递上一枚玉简,姿态愈发躬敬,不敢有分毫逾矩。
陈渊接过,神识一扫。
半月之后,黑石岛将举办一场规模不小的交换会。
此会不同于坊市的公开交易,更为私密,参与者多为附近海域的散修巨擘或小族宿老,时常会有一些寻常难见的奇珍异宝流出。
陈渊心中一动,如古井生波。
赵书源留下的那点家底,已被他这半年消耗得七七八八。
无论是想将炼丹炼器之术推向更高境界,还是为日后修炼《玄水镇海经》积攒资粮,都需要海量的珍稀材料。
这交换会,可谓是投石问路的好机会。
况且,鱼龙混杂之地,也最易探听到那些藏于水面之下的秘闻。
“铺子里的事,你与石头一切照旧。”
陈渊指尖法力微吐,将玉简碾为齑粉,声音平淡如初。
“若有大事,以此物传讯于我。”
他丢给老吴一枚子母传音符,旋即转身步入内室,身影隐没于黑暗。
老吴躬身而退,悄无声息地阖上了院门。
一夜无话。
三日后,一个面容普通、气息内敛的青衣修士,悄然离开了望海镇。
他敛去一身锋芒,腰间挂着一枚不起眼的储物袋,怀中揣着一只呼呼大睡的金色水豚,身后背负一口平平无奇的法剑,混入人流,便如一滴水导入江河,再难分辨。
黑石岛依旧是那副混乱芜杂,却又生机勃勃的模样。
简陋的码头上人来人往,三教九流的修士混杂其间,南腔北调的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灵药的芬芳与法器上淡淡的血气。
陈渊并未在坊市流连,而是径直往岛屿深处行去。
交换会的地点,设在一处巨大的天然溶洞之内。洞口有两名练气二层的修士把守,气息彪悍,眼神如鹰,一看便是惯于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
“入场费,十块灵石,或一件等价的法器材料。”
陈渊面无表情,递上十块下品灵石。
守卫掂了掂分量,便侧身让开了通路。
溶洞之内,别有洞天。
空间宏大,洞壁上镶崁着无数发光的奇石,将此地照得亮如白昼,光怪陆离。上百个摊位沿着洞壁随意摆放,摊主们大多气息驳杂,神情警剔,彼此间泾渭分明,显然都不是什么善茬。
空气中,各种灵药、矿石、妖兽材料的气味混合一处,五味杂陈。
陈渊并未急于寻觅,而是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倚着石壁,不动声色地将场内情形尽收眼底。
来此的修士,修为大多在练气初期,偶有几个练气中期的,便已是此地不好招惹的存在。他甚至看到了几张熟面孔,皆是望海镇的常客,但对方显然未能认出他这副改头换面的模样。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大隐隐于市。
一个时辰后,他才如闲庭信步,开始在摊位间缓缓踱步。
摊上之物确实五花八门,有沾着新鲜泥土的百年灵药,有奇形怪状的妖兽骸骨,亦有一些传承残缺的功法玉简。大多是低阶修士所用之物,于如今的陈渊而言,不过是些鸡肋。
他此行目的明确,一为高年份的水、金二行灵药,为日后筑基铺路;二为搜集稀有的炼器矿石,以期将【炼器】词条更进一步。
不知不觉,已行至溶洞最深处。此地摊位明显稀疏许多,摊主也皆是些气息深沉的修士,个个闭目养神,颇有几分姜太公钓鱼的意味。
一个摆满了各色乌黑矿石的摊位,引得他驻足。
摊主是个枯瘦老者,阖目垂眉,仿佛枯坐的老僧,对来往之人不闻不问。
陈渊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摊位角落里,一块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天然云纹的矿石之上。
【墨云铁】
此乃炼制上品法器,乃至一些特殊法宝胚胎的极品主材。
他正欲开口,一个略带几分轻挑傲慢的声音,却从身旁响起,分外刺耳。
“老丈,你这块墨云铁,成色似乎有些不对啊。”
陈渊侧目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华贵锦袍的年轻修士,正捻着那块矿石,摇头晃脑,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两名神情倨傲的家仆。
这年轻人修为约莫练气四层,气息却虚浮不定,一看便是丹药堆砌而成的空中楼阁。
枯瘦老者缓缓睁眼,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声音沙哑如铁器摩擦:“三百灵石,或三瓶‘碧水丹’,概不还价。”
“啧,”
锦袍青年撇了撇嘴,指着矿石上一道天然的云纹,故作高深道:“你看这道纹路,深浅不一,色泽暗沉,怕是炼化时火候不对,混入了地火浊气吧?此物空有其表,实则内里已损,三百灵石……可有些过了。”
他身后一名家仆立刻会意,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半个摊位,看似无意,却将其他可能感兴趣的买家视线隔绝开来。
锦袍青年将矿石丢回摊上,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这样吧,一百五十块灵石,本公子就当买块废料回去研究,也算帮你处理了这件次品,如何?”
这番一唱一和,将一件上品材料硬生生说成了残次废品,是典型的杀价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