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陈立”的身份,陈渊在百炼阁安顿了下来。
后院一间堆满了废铜烂铁和陈年杂物的柴房,便是他临时的居所。
日子变得极其单调。
白日里,魏和只让他干最粗笨、最耗费力气的活计,偶尔会传授一些技巧。
拉动那架破旧却沉重的风箱,将成堆的矿石从地窖搬到锻造台旁,再把燃烧殆尽的矿渣一筐筐清理出去。
这些活,换做寻常铁匠学徒,一天下来怕是骨头都要散架。
陈渊却毫无怨言,将一个吃苦耐劳、对仙家之事懵懂无知的凡俗铁匠,演绎得恰到好处。
他沉默寡言,干活卖力,从不多问一句。
但无人知晓,他每一次拉动风箱,每一次弯腰搬起矿石,呼吸的节奏、肌肉的发力,都暗中契合着《观潮图》的独特韵律。
汹涌的气血之力在体内奔腾,一遍遍地冲刷、淬炼着他那已然脱胎换骨的先天之躯。
汗水流淌,不是虚耗,而是淬炼。
三天后,当他再一次将一筐赤铜矿渣倒掉,返回铺子时,灵魂深处的青色玉符上,悄然浮现出一行新的字迹。
【条件满足:亲身参与锻造流程,体悟金石之变。】
【词条生成:锻造(入门)!】
成了。
陈渊心头平静,面上依旧是那副憨厚木纳的模样。
但这些天下来,他心中对魏和的警剔,却越来越深。
这个瘸腿老头,行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除了必要的生意,他几乎从不踏出铺子半步,也从不与坊市里的邻里有任何来往,整日就趴在桌上假寐,低调得近乎诡异。
一个开在修仙坊市里的炼器师,却对灵石和生意表现得如此漠不关心,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陈渊有种预感,此人收留自己,绝非看中那点力气那么简单。
待学到些真本事,必须立刻脱身。
…………
又过了数日,陈渊算着时间,找到了正在打盹的魏和。
“师傅,我想……告个假。”
他搓着手,语气有些拘谨。
魏和懒洋洋地掀开眼皮,扫了他一眼,看他那副憨厚老实的模样,不象是在作伪。
一个连气感都没有的凡人,在这望海镇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去吧,天黑前滚回来。”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谢师傅。”
陈渊躬身一礼,转身快步离开。
夜色如墨。
他没有在镇上停留,而是径直穿过混乱的坊市,来到海边一处极为偏僻的礁石群。
拨开用乱石和海草精心伪装的洞口,那艘破破烂烂的青玉小舟,静静地躺在里面。
陈渊没有急着修理小舟,而是将它推入海中,驾着这艘在夜色下毫不起眼的“礁石”,驶入了附近一片僻静无人的海域。
海面平静,月光被乌云屏蔽。
他盘膝坐在船头,脑海中浮现出那份得自年轻道士的详尽海图。
图上不仅有航线与险地,更用细密的朱笔,标注了附近海域几种蕴含灵气的低阶海产。根据标注,这片礁石群附近,便有一种名为“月光贝”的奇物,其蕴含的灵气温和纯净,最适合他这等初入先天的修士稳固根基。
他双目紧闭,将【渔感(圆满)】催动到极致,感知不再是漫无目的地铺开,而是象一根精准的探针,在冰冷的海水深处,搜寻着“月光贝”那独特的灵机波动。
小半个时辰后,他身形一动,无声无息地滑入水中。
半晌后,他返回小舟,手中已多了两枚巴掌大小、贝壳在暗夜里泛着柔和微光的月光贝。
“运气不错。”陈渊脸上流露一抹喜色。
他用鱼枪撬开一枚,将其中晶莹如玉的贝肉送入口中。
一股温和而精纯的清凉气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没有丝毫狂暴之感。
《观潮图》自行运转,轻易便将这股灵气炼化,一丝丝地导入丹田,滋养着那缕初生的法力。
一夜之间,他捕捞了十几枚月光贝,见好就收。
积少成多,肉身得到滋补,丹田内的法力,也变得更为凝练。
…………
回到百炼阁,陈渊身上的海水气息早已被他用法力蒸干,又变回了那个朴实的铁匠学徒“陈立”。
【基础锻造】的词条,在他日复一日的枯燥劳作中,经验正在缓慢上涨。
这日,魏和却一反常态,没有让他去干那些粗活。
老头子一瘸一拐地从里屋的角落里,翻出另一块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却有点点银星的矿石,扔到陈渊面前的铁砧上。
“黑曜铁,性脆,内含杂质极多,锻打时力道稍有不慎,便会整块碎裂。今天,你就打这个。”
魏和眯着眼,浑浊的瞳孔深处,藏着一抹审视。
陈渊心中一凛。
他明白,这是老狐狸的又一次试探。
初见时自己表现得太过惊艳,对方显然怀有某种心思。
这一次,他打算藏拙。
他拿起巨锤,没有再用那套暗合《观潮图》韵律的法门,而是故意用上了凡俗铁匠的笨拙力气。
“当!当!当!”
刺耳的巨响在铺子里回荡,火星四溅,声势骇人。
陈渊故意憋红了脸,装作一副气喘吁吁、拼尽全力的模样。
一锤又一锤,力道忽轻忽重,节奏也杂乱无章。
魏和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靠在柜台上,看着那个汗如雨下、动作笨拙的年轻人,眼神里的怀疑愈发浓重。
难道……真是自己看走眼了?
那天那块赤铜矿,只是这小子走了狗屎运,瞎猫碰上死耗子?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过去。
陈渊足足耗费了比上次多出数倍的时间,才将那块黑曜铁勉强捶打成了一块歪歪扭扭的铁片。
铁片表面坑坑洼洼,边缘还有几道细微的裂痕,与第一次那件光滑如镜的赤铜方砖,简直是云泥之别。
“废物!”
魏和一把夺过铁片,只看了一眼,便怒喝一声,狠狠地将它摔在地上。
“这就是你干的活?老夫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收你这么个蠢材!”
他指着陈渊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横飞。
“我……我……”
陈渊低下头,一副手足无措、又惊又怕的徨恐模样。
魏和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头的火气反倒消散了一些。
他呵斥敲打了一番,最终只是不耐烦地摆摆手。
“滚去拉风箱!看着你就心烦!”
“是,是,师傅。”
陈渊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风箱旁,卖力地干起了活。
而柜台后,魏和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烦躁。
“这小子脑子似乎不太好使,还得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