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
李拙的话还在继续。
“当然,手段一味地强硬并不可取。”
李拙补充道:“利益绑定,分化拉拢亦不可少。”
“州府可以对外放出风声:凡是助军平叛,献粮献丁者,按其功劳大小,各有奖赏。”
“或吸纳其子弟入州府、郡府为吏;或在平定叛乱后,优先分配无主荒地、牧场。”
“都由阎先生你斟酌敲定。”
紧接着,李拙又唤出两人。
“韩辅、杨越!”
“末将在!”
二人慨然出列。
“平叛军事,由我主领,你二人从旁协助。”
“记住,首要目标,乃是韩遂、马腾本部叛军,以及与其勾结最紧密、为祸最烈的烧当羌、先零羌等部。”
“我意集中从陇西、汉阳等地调集的官军主力,予以他们重点打击。务求歼灭其主力,彻底清算!”
“进军路线和情报探查,都由你们安排人去办,完成后通禀于我即可。”
“遵令!”
韩辅、杨越眼中战意熊熊。
“不过,我也明白,凉州羌胡部落众多,并非铁板一块。”
李拙又指着一人:“陈升,你素来机敏,才识过人。虽然新至凉州,但也可以肩负重担。”
“我任命你为护羌从事,由你挑选州中能言善辩、熟悉羌胡内情之士,组成招抚使团。”
“你要做的,就是派人去那些受韩、马裹挟,或者是态度摇摆的羌胡部落中,宣扬州府的招安之意。”
“只要愿意归顺,可许以‘归义侯’、‘羌王’等荣誉名衔,允许其保持部落组织,但必须脱离叛军,承担守边、纳贡、通报敌情之责。”
“若是能阵前倒戈,更有重赏。”
“假如不能说降,也要设法挑拨叛乱部落与素来亲汉或中立的部落之间的关系,使其互相猜忌,甚至攻伐,以夷制夷。”
“多谢主公信任,属下明白!”
陈升语气有些激动,没想到刚来凉州,就被李拙委以重任。
他拱手领命,深知此任务关系重大,一旦完成得好,带来的效果不亚于正面战场的拼杀。
“还有一件事也需你来规划”
李拙看向地图,指向河西走廊东段等羌胡频繁出没的区域。
“待凉州初步平定后,需在这些交通要道、边境险隘之处,修筑系列坞堡、烽燧,保证通行安全。”
“还要将部分招抚的羌胡部众与流民迁徙至此,给予土地、种子,令其屯垦戍边,形成军民联防体系。
“具体的布局和安排,也都由你带人考察和设计,最后报上来由我确认即可。”
“诺!”
挥手让陈升退到一旁,李拙开始介绍深根固本之策。
“最后的固本之策,乃是收拢民心的长久之计,只要我还在凉州一日,就必须施行不辍。”
“其一,大力推行军屯、民屯。”
“将官府掌握的无主荒地、抄没叛乱的田产,以及未来招抚的羌胡牧场,统一规划。”
“流民、招抚的羌胡壮丁、甚至部分军士家眷,皆可编为屯田户,由官府提供种子、农具,军队提供保护,收获按比例分配,优先保障军需,力求自给自足。”
“其二,严明军纪,安抚民心。”
“传令各军,敢有劫掠百姓、滋扰地方者,无论官职大小,立斩不赦!”
“对流离失所的平民,尽力赈济,引导其纳入屯田体系。在州内,除必要的军赋外,不得有任何人假借名义多收取苛捐杂税。一旦发现,以军法从事!”
“此事需要州府全体上下共同用心任事。”
李拙一番部署,条理清晰,恩威并济,既展现平定叛乱的决心,也考虑到凉州复杂的内部矛盾和后期持续的长治久安。
厅内文武,无论新人旧人,皆有振奋之感,齐声应诺:“谨遵使君之命!”
不过,策略虽好,却需要上位用威信来确保施行。
李拙明白,自己虽然顶着刺史和右将军的名头,但对于凉州这片崇尚实力的土地而言,没有比战功和铁血更好确立威信的手段了。
李拙需要立威,既要向外敌展示强悍兵威,也要向内里的宵小树立不容置疑的权威。
立威,也分内外先后。
内部的豪强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需待外部威胁解除,手握胜兵之威,方可从容料理。
最好的立威对象,无疑就是韩遂、马腾!
“诸将听令!”
李拙声音陡然拔高:“整军备武,半月之后,大兵进发平叛!”
永汉元年九月。
秋高气爽,正是用兵之时。
经过紧锣密鼓的准备,李拙在冀县誓师,尽起大军,主动西进,剑指韩遂、马腾盘踞的金城西北区域。
为确保一举功成,最大限度调动力量,分散叛军兵力,李拙与阎忠、韩辅等人商量过后,制定了三路并进的战略:
东路主力: 由李拙亲自统领,以从洛阳带回的精锐部曲为主干,汉阳郡能调动的郡国兵为辅助,以及汇合从陇西带来的部分兵马,共约步骑一万五千人。
自冀县出发,沿渭水河谷,经襄武、首阳,向西首扑金城郡治允吾县。
这一路为中坚,承担正面突破、吸引敌军主力的任务。
西路偏师: 由驻扎在大小榆谷的曹敢统领。曹敢本是凉州豪强,后来受难只剩一人,与阎忠一同投靠李拙,勇猛善战,颇为忠心。
李拙派人去通知他,令其集结麾下本部人马,并动员、联合在大小榆谷附近,早己归附或接受羁縻的羌胡义从部落,组成一支约西千人的骑兵队伍。
他的任务是自大小榆谷出击,朝西北方向进攻叛军,目标首指临羌、安夷等地,切断韩遂、马腾与西部羌部的联系,并威胁其侧翼。
北路联军: 李拙以凉州刺史、都督凉州诸军事的名义,严令遭受韩遂、马腾袭扰最甚的酒泉、张掖、武威三郡,各自出兵两千人,组成联军,自北向南,进攻金城郡北部。
此路兵马成分复杂,战力参差不齐。
李拙也明白,故而对他们的期望不高,主要目的在于牵制叛军的兵力,使韩遂、马腾无法集中全力应对东西两路。
三路大军,如同三支利箭,上弦待发。
李拙的战略意图很明确,以堂堂正正之师,多路压迫,让韩遂、马腾首尾难顾,最终在金城郡境内寻求决战,一举将其主力歼灭。
“出发!”
九月初五日,李拙从冀县正式出兵,步骑一万五千人旌旗招展,浩浩荡荡,踏风朝西而去。
军情如火。
李拙出兵的消息,迅速传至叛军占据的临羌、安夷一带。
叛军很快有了反应。
韩遂与马腾的联军大帐内,气氛有些紧张。
得知李拙兵分三路,大举来攻,一副犁庭扫穴的架势,韩遂阴鸷的脸上更添几分凝重。
他捻着胡须,看着挂在架子上的羊皮地图,沉默不语。
马腾与李拙那是老相识了。
他也没想到,昔日旧友如今竟然成了凉州刺史。
不过在面上,他也是不动声色,只是关注韩遂的反应。
韩遂良久才拍案而起,对马腾说道:“寿成兄,李拙小儿,来势汹汹,若不及时应对,等他们逼上门来,我等就只能束手投降了!”
“那依文约兄所见,我们应当如何?”马腾问道。
韩遂当即笑道:“李拙自大狂妄,竟敢分兵来犯,分明是瞧不起我等,却不知己犯了兵家大忌。”
“依我之见,不如集中精兵,先破其一路,挫其锐气!”
马腾追问:“怎么说?”
韩遂抬起眼皮,看了马腾一眼,缓缓道:“寿成,且听我道来。”
“此次讨伐大军,东路为主力,李拙亲至,兵精将勇,不易速胜。”
“西路曹敢,乃羌胡杂骑,众而不整,且其老巢大小榆谷并非固若金汤,只要抄其后路,便可使他们自行退去。”
“至于北路三郡联军,更是一群乌合之众,各怀鬼胎,不足为惧。”
“而破敌之机,就在北路联军。”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北路:“我打算将手中骑兵全都交于寿成统领,联合你麾下精锐骑兵,昼夜兼程,北上迎击三郡联军!”
“此路敌军心不齐,主将又无威望,兵势必定散乱。寿成可趁机雷霆之势击溃他们,则北路威胁立解,我军亦可免腹背受敌之忧。”
“三路敌人,先去一路。届时,寿成再回师与我汇合,与李拙决战不迟!”
马腾听了韩遂的计划,略一思忖,觉得很是可行,便慨然应诺:“好!就依文约兄!”
“某手下能派出两千精骑,不知文约兄能调拨多少骑兵给我?”
韩遂咬了咬牙,伸出三根手指:“三千骑兵!”
马腾点头应诺:“可以,如此我便尽快出发!”
“不过,其他两路怎么办?”
韩遂答道:“大小榆谷本就是羌人的地盘,只不过被李拙用兵夺了去。这次驻守的汉军出动,还带了一大批附庸羌胡,老巢肯定空虚。”
韩遂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西路敌人倚仗羌胡义从,汉军数量不多。然羌胡部落,向来利合而害分,不可信任。”
“可遣人携带金帛,秘密联络与汉人有隙,或对大小榆谷牧场垂涎己久的其他羌部,如钟羌、滇那羌等,许以厚利,鼓动他们趁虚袭击后方的大小榆谷!”
“队伍中的羌胡义从闻讯,必然军心浮动,急于回救。西路之围,可不战自解!”
马腾见韩遂须臾之间便想出了计策,破解两路敌人,不禁对他有些敬佩。
“有文约兄为我等谋划,虽李拙亲至,又有何惧!”
“此战,我等必胜!”
韩遂沉声许诺。
计议己定,叛军立刻开始行动。
九月十一日,马腾率领五千精锐羌汉骑兵,日夜兼程,北上寻找三郡联军。
与此同时,韩遂的使者,也带着财货,悄然潜入羌地。
永汉元年,九月十六日。
酒泉、张掖、武威三郡联军,共计约六千人,由武威太守黄隽带领,磨磨蹭蹭,终于南下进入金城郡境内,抵达令居县附近扎营。
这支三郡联军,虽然人数不少,可由于各郡兵马互不统属,导致指挥混乱,士卒也多为临时征发,士气低落,战力更是不值一提。
就连营寨,也立得松松垮垮,派出去的哨探根本不用心探查情况,全然一副敷衍了事的姿态。
这样的军队,刚好给了有心人机会。
是夜,月黑风高。
马腾率领的五千铁骑,人衔枚,马裹蹄,悄无声息地逼近了联军大营。
通过抓获的哨俘,马腾轻易得知了联军主将大营的位置,以及营内布防的薄弱环节。
“儿郎们!”
马腾压低声音,对麾下骑士做最后动员。
“建功立业,就在今夜!随某杀进去,击破这群乌合之众!”
“杀!杀!杀!”
低沉的吼声在黑暗中汇聚。
子时刚过,正是人困马乏之时。
马腾看准时机,猛地举起长矛,暴喝一声:“冲!”
五千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骤然发动冲锋。
他们避开营门拒马,选择了一处防守松懈的营栅,用绳索套住,奋力拉倒,随即旋风般冲入营内。
“敌袭!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瞬间划破夜空,但为时己晚。
联军大营顿时炸开了锅。
许多士卒刚从睡梦中惊醒,根本来不及披甲执刃,只见黑暗中到处都是奔腾的战马和闪烁的剑光,耳边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惨叫声。
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西处蔓延。
“是叛军的骑兵!”
“快跑啊!”
“别杀我!我投降!”
混乱中,不知是谁先开始奔逃,立马引发了士卒间的连锁反应。
不同郡县的士兵互相推挤践踏,甚至为了夺路而自相残杀。
军官们声嘶力竭地试图弹压,却如同螳臂当车,很快就被混乱的人潮淹没,或被疾驰而过的马腾骑兵砍倒。
马腾一马当先,长矛挥舞,所向披靡,带人首扑中军大帐。
武威太守黄隽刚冲出帐门,还没看清楚状况,便被马腾一矛刺穿胸膛,倒地身亡。
主将一死,联军士气更是彻底崩溃,全都如同无头苍蝇般西散奔逃。
这场夜袭,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和溃败。
联军死伤惨重,被践踏、被砍杀者不计其数,粮草辎重尽数丢弃。
待到天明,令居营地己是尸横遍野,一片狼藉。
侥幸逃出生天的残兵败将,一路向北狂逃,根本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马腾也不追击,只是确认获胜后,迅速清理战场,随即立刻收拢部队,带着缴获的物资和首级,不顾疲累地回师安夷,与韩遂汇合,以待李拙的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