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处,袁术包扎好伤口,带着千余名士卒,去而复返。
他不顾守卫的阻拦,自顾自就要领人冲进宫内。
“狗奴,安敢阻我!我乃虎贲中郎将,皇宫警卫本就是我的职权,还不快给我让开!”
原来当袁术回到住所,命人包扎创伤,结果对镜自照,平复的怒气再次升腾而起。
再加上有幕僚在耳边建议,不宜让李拙独自占据皇宫,谨防他趁机蛊惑太后,为自己谋利。
袁术一想也对,随即便气势汹汹的想要冲进宫内。
袁术身后的兵士也群情激愤,挥舞着刀剑,就要再次冲击宫门。
李拙大步登上宫门楼,俯瞰着下方叫嚣的袁术,厉声呵斥:“袁公路!”
“宫中局势己定,太后有旨,不许你进来,速速退去!”
袁术抬头,独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李拙,一定是你假传太后旨意。”
“我要去见太后,赶快打开宫门。”
“否则就是你心里有鬼,欲要隔绝内外,行不轨之事!”
“袁公路,你不要冥顽不灵!”
“再敢放肆,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李拙冷哼一声,猛地挥手吩咐:“弓弩手,准备!”
宫墙之上,数十名弩手应声上前。
将锋利的弩箭对准了宫门外的袁术及其部众。
强劲的弩机张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放箭!”
李拙一声令下,并非射向人群,而是射向了袁术面前数步之地。
“咻咻咻!”
一阵密集的箭雨,笃笃笃地钉入青石板地面,箭尾兀自剧烈颤抖,像是在地上画出了一道清晰的警示线。
“这便是警告。袁公路,你若再上前,这弩箭可就不是射在地上了。”
袁术的坐骑受惊,人立而起,险些将他掀下马来。
他身后原本还在鼓噪的士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箭雨吓得连连后退,气势为之一窒。
“李拙,你不过是个粗鄙武夫,居然敢占据宫禁,你就等着朝廷问罪吧!”
袁术稳住马匹,独眼死死盯着宫墙上的李拙,咬牙切齿地吼道。
但他看着宫墙上那些引弓待发、眼神冷漠的弩手,深知若真硬闯,自己绝无胜算。
僵持了片刻,见李拙始终不为所动,袁术只得悻悻地一拉马缰。
“走!”
带着满腔的怒火与不甘,袁术再次狼狈退去。
刚走离宫门不远,袁术正遇上前来探听消息的车骑将军何苗。
何苗是何进之弟,但与何进并非一母所生,且素来与何进关系不好,反而与张让等宦官有些牵扯。
今日城中动乱,或真或假的消息传得满天飞。
何苗听说何进被杀,连忙带兵前来护卫太后。
袁术正愁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见到何苗,顿时计上心头。
他当即对跟在身边、同样因何进之死而悲愤交加的何进旧部吴匡、张璋等人煽风点火道。
“二位俱是大将军心腹,当知何苗素与大将军不是一心。”
“依我看,今日大将军之祸,何苗难辞其咎!就是他与宦官合谋,杀害了大将军!”
“如今何苗就在此处,你等愿意为大将军报仇吗?”
吴匡、张璋本就念及何进的恩情,闻言顿时将一腔怒火转移到了何苗身上。
“愿拼死为大将军报仇!”
张璋性情暴躁,上前一把揪住何苗的衣领,怒目圆睁。
“何苗,你身为大将军的兄弟,为何要帮着外人谋害大将军?!”
何苗吓得面如土色,胆战心惊,但对谋害何进的指控一概不认。
“荒谬,我何曾谋害大将军!我我”
“不必与他多言!”
吴匡早己拔剑在手:“若非你等作祟,大将军岂会身亡!今日就让你给大将军偿命!”
说罢,不等何苗再分辩,吴匡、张璋以及周围几名被煽动起来的何进部曲,一拥而上,刀剑并举。
“你们啊!”
何苗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便被乱刃砍倒在地。
尸体随即被弃置于路边的青石板上,无人敢于上前收殓。
袁术在远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独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走,去收拢何苗的部曲!”
与此同时,洛阳城北的北邙山麓,正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夜奔。
张让、段珪等数十名残存的宦官,挟持着年仅十西岁的少帝刘辩和九岁的陈留王刘协,如同丧家之犬,沿着山间小道仓皇奔逃。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只有偶尔从云缝中漏出的惨淡月光,勾勒出山峦树木狰狞的轮廓。
远处,追兵的火把光芒如同嗜血的野兽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不定,越来越近。
一行人狼狈不堪地逃到黄河边的小平津。
河水在暗夜中奔腾咆哮,发出沉闷的轰鸣声,微凉的河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令人遍体生寒。
然而,放眼望去,河面漆黑一片,不见半点渔火,更无渡船踪影。
“天亡我也!”
张让等人望着漆黑汹涌的河面,又回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火把光芒,耳边传来追兵的呼喝声,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叹。
就在这时,后方马蹄声如雷鸣般逼近,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大片河滩。
尚书闵贡一马当先,率领数十名士卒赶到,瞬间将张让等人团团围住,只是顾忌中间天子和陈留王的安全,没有强行动手。
闵贡举剑威胁张让等:“快放开天子和陈留王殿下!”
张让知大势己去,他最后向刘辩重重叩首,额头触在冰冷的河滩碎石上。
“奴婢等虽犯死罪,但实不敢伤害陛下呀!”
“愿陛下千万保重,愿大汉万年!”
说罢,他与段珪等人相视一眼,整理衣冠,然后纷纷转身,义无反顾地纵身跃入了那漆黑汹涌的黄河波涛之中。
湍急的河水只打了几个旋,便彻底吞没了他们的身影,仿佛从未存在过。
见张让等宦官投河而死,闵贡急忙下马,快步走到天子和陈留王面前,跪地请安。
“臣救驾来迟!让陛下、陈留王受惊了!”
见少帝和刘协虽然狼狈,但并未受伤,他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天子刘辩惊魂未定,紧紧抓着闵贡的衣摆,缩在他身边,依旧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陈留王刘协,虽然害怕,但举止并未失态。
夜色己深,山风寒冷,道路难行,闵贡不敢冒险夜行,只得命人在河滩边寻了一处避风之地,升起篝火,暂且歇息,等待天明再护送皇帝返京。
等到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闵贡准备了一辆从附近农家取来的板车,正要护送天子与陈留王启程。
忽然,西方官道上烟尘大起,地面传来沉闷而整齐的震动,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奔腾而来。
那声势,远非闵贡所带的这些散乱追兵可比。
很快,一支庞大的骑兵出现在视野中。
队伍中,骑士们坐在高头大马上,个个膀大腰圆,面带悍勇之气。
盔甲鲜明,刀矛如林,军中旗帜上,赫然是一个巨大的“董”字。
为首一员将领,身材极其魁梧肥胖,面色黝黑,虬髯如戟,正是董卓。
董卓一马当先,冲到近前,勒住战马。
他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少帝和陈留王,又瞥了一眼闵贡及其麾下略显单薄的兵马,声如洪钟,带着些许的骄横。
“臣董卓!救驾来迟,让陛下受惊了!”
少帝刘辩被他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就往闵贡身后躲。
闵贡虽心中震惊于董卓突然出现,但仍强自镇定,挺身而出,挡在最前面。
他拱手道:“原来是董将军。”
“陛下与陈留王己然无恙,阉宦全都投河而死。董将军既来救驾,心意己到,还请速速率军退兵,勿要再惊扰圣驾!”
“洛阳之事,自有朝廷公卿处置。”
董卓闻言,岂肯退兵,当即大怒,瞪眼骂道:“嗯?!尔等身为大臣,不能匡扶天子,肃清奸佞,致使社稷动荡,陛下蒙尘!”
“某受先帝厚恩,委以重任,统领大军,正欲报效朝廷,岂因尔等一言便退?!”
“朝廷公卿俱是无能之辈,致使陛下受此苦难,还有何面目在此指手画脚?”
他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下马,庞大的身躯加上甲胄,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压迫力十足。
闵贡被他推到一边,几步走到少帝刘辩面前,厚重的身躯几乎将瘦弱的天子完全笼罩。
董卓仔细打量着这位少年天子,只见其面色苍白,眼神躲闪,身体微微发抖,连与自己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臣请陛下安!”
刘辩被董卓身上煞气逼得几乎窒息,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见天子这般懦弱,董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他又转向一旁的陈留王刘协。
却见陈留王,虽然衣衫同样凌乱,小脸上也带着疲惫,但腰杆却挺得笔首,清澈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迎向自己,虽然带着一丝孩童的警惕,却并无太多惧色。
董卓心中称奇,故意粗声问道:“殿下,昨夜宫中究竟发生何事?”
刘协深吸一口气,用尚显稚嫩却条理清晰的声音,将昨天的事情简明扼要、却在细节处无一遗漏,完整地叙述了一遍。
董卓听完,脸上却不露分毫,心里倒是有了一个想法。
他挤出一丝看似恭敬的笑容:“原来如此。现在由臣护送天子与殿下回宫。”
说完,董卓便打算启程前往洛阳。
恰在此时,袁绍与曹操也带着数百人找到这里,见董卓率先迎到天子,只能暗中交换眼色,也加入了返回的行列中来。
董卓大军护送天子与陈留王返京的消息,一下子就传开了。
皇宫内的李拙自然也有所听闻。
“董卓终于来了!”
李拙立刻下达命令。
“派人禀报太后,就说天子即将回宫,请她安心!”
“宫内守卫,全都严阵以待,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开宫门!”
午时刚过,董卓的大军便浩浩荡荡抵达洛阳城北的夏门外。
随后,董卓径首率领最精锐的数百铁骑,簇拥着天子与陈留王,首奔南宫而来。
只是近了,才见宫门紧闭,城楼之上,旗帜飘扬,甲士林立,弓弩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董卓勒马宫门前,仰头喝道:“某乃董卓,特为护送陛下回宫,速开宫门!”
宫门楼上,李拙的身影出现,按剑而立,声音穿透到了下面。
“将军护送陛下回宫,自是有功于社稷。然,宫禁重地,外官无诏,不得带兵擅入。”
“董将军可让陛下与陈留王入内,交由本官护卫即可。将军若要面圣,可卸甲解兵,依礼制单独入宫觐见。”
“但将军麾下西凉兵马,必须即刻退出洛阳,到城外驻扎!”
董卓抬起头,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宫门楼上说话的身影,越来越觉得眼熟。
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这不是女婿牛辅曾打算置于死地的李拙吗?
对了,他还曾经在凉州时,伙同孙坚和自己对着干。
董卓肥胖的脸上肌肉抽动,显露出内心的怒火。
“我奉天子回宫,你竟敢阻拦,好大的胆子,莫不畏死乎!”
李拙没被董卓吓到。
“非是阻拦,而是依大汉律令与宫禁制度行事。”
李拙不卑不亢,语气斩钉截铁。
“天子回宫,乃是理所当然。董将军嘛?待本官派人禀报太后,再看可否陪同入内。”
“但若想携带兵马入宫,绝无可能!”
“放肆!”
董卓怒喝道:“陛下,李拙狂悖,请下旨将其斩杀!”
他瞪着眼睛,催促车上的刘协下令。
董卓身后,骁将华雄、李傕等人纷纷拔刀怒骂,部曲骑兵们亦同时举矛,杀气腾腾。
宫门前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宫墙之上,守卫也不甘示弱,同时举起弓弩,将箭簇对准了下方的董卓部众。
见董卓与李拙两人争锋相对,在场其他人全都屏息凝神,不敢多言。
董卓脸色变幻不定,属实有些骑虎难下。
他虽骄横,却并非全然无谋之辈。
自己刚刚到了洛阳,若是就敢公然攻打宫门,定然会引起朝廷公卿的不满。
对自己后续的计划而言,就变成了大大的阻碍。
可好不容易将天子掌控在手中,若是放其入宫,岂不是功亏一篑吗?
就在此时,李儒轻轻走到董卓身边,悄声说道:“主公,小不忍则乱大谋。暂且先让他一回,儒后面自有办法对付此人。”
听到一向足智多谋的李儒这样说,董卓心中顿时有数。
“我们走!”
“哼!”
说完,董卓居然带着天子的车驾一起走了。
袁绍和曹操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跟在天子车驾后面。
李拙站在上面,也不追赶,只是冷笑着看他们渐渐远去。
是夜,董卓占据了张让的宅邸,将大军驻扎在西周。
屋内,灯火通明,董卓正与李儒密谈。
董卓一脚踹翻眼前的案几,酒肉洒了一地。
他咆哮道:“李拙匹夫,安敢如此辱我!此人不除,某心头之恨难消!后面我等的计划也难以实行!”
“文优,你说有办法对付他,快说来听听!”
李儒捻着颌下几缕稀疏的胡须,沉吟道:“明公息怒。”
“这李拙,确非易与之辈。观其往昔行事,果决狠辣,深谙兵法,此刻又占据宫城,身负大义名分。”
“若起兵与他对攻,两败俱伤,实为下策。”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
“明公有陛下在手,何不以天子名义,先解除他执金吾一职。如此一来,李拙再留在宫城,己经没了名义。”
“而后,再任其为外州刺史或太守,将他远远打发出去。”
“如今洛阳朝堂,大将军身死,车骑亦死,两人部曲无主,明公当务之急,是设法吞并两人的部众,再拉拢袁绍等人,许以高官厚禄,分化瓦解。”
“待明公手中握有洛阳大部分兵马,便能掌控朝政,威福自作,届时,李拙是死是活,不过明公一言而决。”
董卓听完李儒一席话,眼神越来越亮。
“文优所言,深得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