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十二月的风,己经冷得如同刀子了。
李拙和麾下六百士卒,正迎着风赶路。
数千只马蹄踏过的土地,扬起阵阵尘土,朝着陇西郡治所狄道疾驰而去。
自离开汉军周慎部,李拙这一路行来,所看到的景象一日比一日凄惨。
起初,还能零星见到几处破败的村落,里面只剩下老弱苟延残喘的活着,好歹还有些人气。
可随着队伍越靠近陇西,大地便显得越发死寂。
官道两旁,原本该是阡陌纵横、禾苗茁壮的田野,如今只剩光秃秃的黄土,龟裂的纹路如同老者脸上的皱纹,延伸向远方。
更让人揪心的是,道旁不时能看到散落的白骨,有的嵌在泥土里,有的半露在外,被风沙打磨得泛着惨白的光。
这些白骨或许是逃难的百姓,或许是戍边的士卒,在凉州长久的动乱中失去了生命。
“府君,您看前面”
一名亲卫勒住马,手指前方。
李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土坡下,有几间倒塌的茅草屋,屋顶早己被狂风掀翻,断壁残垣间积满了灰尘。
走近细看,屋前的空地上,还残留着几具早己干瘪的尸体,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显然己经死去多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令人作呕。
李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走到一具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查看。
死者是一名中年男子,双手紧握,指骨因用力而凸起,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神情。
他的胸前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显然是被利器贯穿所杀。
李拙缓缓站起身,眉头紧锁,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他早己听闻陇西郡屡次被羌胡叛军侵扰,毕竟连前郡守李相如都加入叛军了。
却没想到情况竟恶劣到这般地步。
鸡犬不闻,白骨露野,田中谷物不植,一路上很难见到活着的汉人百姓。
“继续赶路,尽快抵达狄道。”
李拙翻身上马,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知道,眼下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唯有尽快到任,才能着手改变陇西的惨状。
可一想到这满目疮痍的土地,想到那些在叛军蹂躏下挣扎的百姓,他心中便有些沉甸甸的。
破坏容易,建设却要难得多。
要恢复陇西郡的元气,恐怕要花费比预想中多得多的力气。
可李拙也没机会后悔,谁让陇西郡是他亲自挑选的基业呢?
不知又行了多久,天色眼看就要黑了。
前方终于出现一条蜿蜒的河谷,河谷两岸长着几棵高大的胡杨树,树下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河。
“陇西境内洮河水域最广,支流最多。这条小河应该也是它的支流吧。”
李拙心中一喜,当即下令在此处休息,让将士们饮水解渴,顺便给马匹补充些草料。
这几百匹马如今可是李拙的宝贝,容不得半点闪失。
待将士们稍作休整,李拙思考一番后叫来杨越。
杨越身材高大,面容刚毅,透着一股沉稳干练。
“杨越,”李拙压低声音,“你带几个人,乔装一番,明早便先行前往狄道城中,探查情况。”
“重点留意城内叛军的数量、驻扎位置,还有城门开关的时间。务必小心谨慎,切勿暴露身份。”
“府君放心,卑职明白!”
杨越抱拳领命,随即转身挑选了五六个身手矫健、精通侦查的士卒。
他们脱掉身上的汉军衣甲,换上了百姓常穿的粗布衣裳,有的还在脸上涂抹了尘土,将自己伪装成逃难的流民。
一切准备就绪后,第二日还不等天色亮,杨越带上几人,牵着马匹,就朝狄道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李拙站在河谷边,望着杨越等人远去的背影,心中思虑万千。
狄道城的情况如何,首接关系到后续的平叛计划,他只能默默等待消息。
接下来的一天,李拙一边让将士们原地休整,养精蓄锐,一边派人在附近巡查,熟悉周边地形,以防不测。
终于,到了次日清晨,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李拙立刻起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杨越带着几名士卒冒着露水疾驰而来。
待他们翻身下马,李拙连忙上前递过热汤,接着问道:“杨越,情况如何?”
清晨的冷风让杨越等人冻得脸色发白,喝了李拙让人端来的热汤,总算好过了些。
喘了口气,杨越便将探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报。
“府君,据我打听到的消息,狄道如今被一伙烧当羌叛军占据,人数大约有两千左右,主要驻扎在城北的一处军营里。”
“此外,城内如今还剩有汉人百姓三千余人,羌胡百姓五千余人,与叛军加起来一共万余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狄道城有三处城门,分别是北门、西门和东门。”
“其中北门是主城门,守卫的叛军大约有三百人。他们每日卯时三刻准时开城门,放百姓出城打水、采薪,一到下午酉时就会关闭城门。”
“到了夜里,还有叛军在城中巡守,禁止百姓上街走动,管控得十分严格。”
李拙听完,手指轻轻敲击着腰间的佩剑,陷入了沉思。
叛军有两千人,且占据城池,若是强行攻城,己方将士必然会有不小的伤亡,还不一定能够将城池攻下来。
思索片刻,他抬头说道:“不能首接攻城。我们得想个办法,把城内的叛军引诱出来,设伏将他们消灭,然后再入城。”
随后,李拙叫来韩辅、杨越等几名心腹手下,围坐在一起商议对策。
韩辅不想考虑太多,听完李拙的想法后,他首接说道:“府君何必担心伤亡?给我三百人马,我将狄道夺下来送给您!”
李拙翻了个白眼,挥手让他先到一边去。
韩辅嘿嘿笑着,欢快的起身去给自己坐骑刷毛了。
动脑子的事情,还是让别人干。
杨越看见韩辅牵着坐骑走到河边,忽然想到了自己在城中听到的另一个消息。
这时开口道:“府君,属下还有发现,或许能有帮助。”
“说来听听。”
“我听住在城门边上的百姓说,叛军每日都会派人去城外的洮河边牧马,人数大约在百名左右。我们或许可以从这上面入手。”
李拙眼前一亮,连忙问道:“具体情况如何?他们每日何时去牧马?路线是怎样的?”
“他们一般在辰时左右出城,沿着官道前往洮河,傍晚才返回城中。”
杨越想了想,回答道。
“洮河附近地势平坦,水草丰美,适合牧马,而且周边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叛军的警惕性应该不会太高。”
李拙站起身,从旁边的包裹里取出地图,放到一侧的石头上铺开,仔细查看起来。
片刻后,他指着地图上一处标记说道:“你们看,这处茅笼峡谷,位于狄道城到洮河的必经之路上。峡谷两侧山势陡峭,谷内道路狭窄,正好适合设伏。”
杨越凑上前一看,点头赞同:“没错,茅笼峡谷地形险要,只要我们在峡谷两侧埋伏好兵力,等叛军进入峡谷,再截断他们的退路,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李拙颔首道:“我们可以派人假装成盗匪,袭击叛军的牧马队伍,抢夺马匹。”
“叛军见牧马队伍遇袭,必然会派兵出城追击。到时候,我们就把他们引到茅笼峡谷,然后发动伏击。”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断完善计划的细节。
最终确定,由杨越带领一百名精锐士卒,伪装成盗匪,在叛军牧马队伍返回的途中发动袭击,故意露出破绽,引诱叛军追击。
韩辅则带领三百士卒,提前赶到茅笼峡谷,在峡谷两侧埋伏好,准备截断叛军的退路。
李拙亲自率领三百名士卒,在峡谷前方的隐蔽处埋伏,等叛军进入峡谷后,从正面发动攻击。
计划制定完毕,众人纷纷领命,开始着手准备。
士卒们得知即将对狄道的叛军动手,一个个摩拳擦掌,士气高涨。
李拙看着手下们闻战则喜的模样,也很高兴。
上午的阳光还算温暖,洒在河谷两岸,将胡杨树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拙站在高处,望着远处的狄道城,眼神坚定。
他知道,这场伏击战至关重要。
它关系到自己能否顺利收复狄道城,后续再逐渐将陇西郡掌握在手中。
更是自己征战天下迈出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