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九州”总部的地下会议室内。
灯光依旧冷白,照着深色的长桌。
刘银河提前几分钟到场,习惯性地在末席坐下。
目光扫过那几个空着的位置,心头不免有些沉甸甸的,脸色也难明起来。
自从专横的副局长被纪律部门带走后,后续又陆续清理了几人,包括三组组长雷明阳、快反队长高城——
都是当初力主对“海妖”采取强硬手段的人。
往日里虽谈不上多么融洽,但眼见同僚如此下场,刘银河的心中难免惴惴。
前几日,周振邦正式到任。
板凳还没坐热,便对“九州”进行了一番快刀斩乱麻的整改。
首要便是整肃内部风气,明确纪律红线,将因仓促组建而略显芜杂的人事关系理顺。
划定各部门的职权,加强监管,彻底杜绝了越权指挥的可能性。
同时,他也顶住压力,为一线人员争取了更优厚的保障与更清淅的普升信道这一系列举措,着实了得,将因前次风波而有些动荡的部门稳稳托住。
刘银河看在眼里,是极为认同的。
然而,他心底也存着一份隐忧。
如此大刀阔斧的改革,是否会伤筋动骨?
未来是否还能有效应对,那些诡谲莫测的“特异现象”?
他捏了捏眉心,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
会议室大门打开,代局长周振邦,在助手陪同下走了进来。
他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身材保持得很好,穿着深色夹克,相貌寻常,唯有一双眼睛,目光沉静温和,清淅明澈。
会议室内的低声交谈,戛然而止。
众人不约而同地正了正坐姿,目光投向新任局长。
周振邦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没有多馀的寒喧,只对众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助手立刻将一份份装订好的文档,分发给在座各位。
“有些刚出外勤回来的同志可能还不认识我,我先简单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周振邦,受组织委派,主持九州局的工作。
“以后还请各位多多帮衬——”
一番客套的场面话后,周振邦将话题转向正事:
“诸位手上的,是经过总局顾问委员会多位专家反复论证后,初步拟定的,
刘银河低头翻阅。
方案内容与他之前的设想颇有契合之处,强调观察与沟通。
细节周详,考虑到了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与之前那种强调“控制”的思路,截然不同。
周振邦耐心等了几分钟,待众人大致浏览完毕,才继续开口:
“在具体布置任务前,有一点必须明确。
“根据上级的文档精神,以及相关专家的分析论证,我们确立了一个基本共识。
“今后,针对特异现象-07’这类已表现出高度社会性和智慧的特异存在。
我们的工作方针,应当遵循十六个字——“
他略微停顿,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句道:
”和平共处,尊重差异,平等交流,合作共赢。
十六个字,字字如锤,重重敲在每个人心上。
与之前副局长的“先下手为强”、“强制研究”形成了鲜明对比。
“面对未知,警剔和力量是必要的。”周振邦继续道,语气放缓了些:
“但力量若失去原则的约束,便会走向歧路,历史上,此类事件不鲜。
“特异现象-07’在魔都晚会上的行为,客观上避免了重大伤亡,这是基本事实。其后续活动,也未见明确的危害性迹象。“
他的自光再次扫过众人,语气带着一丝劝告的意味:
“我们要做的,不是将其视为必须征服或控制的异常’,而是尝试将其作为——一个特殊的人’来理解和沟通。
“这很难,比一场硬仗更难,因为它要求我们不仅要有智慧,有耐心,有克制,还要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
“这个过程中,我们可能会面临失败、面临恐惧、面临牺牲,甚至在座的各位,包括我,或许都活不到退休的哪一天——“
”但,这正是我们九州局的——使命。“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风向真的变了。
一种更加审慎,但也可能更加深远的路,铺在了“九州”面前。
周振邦拿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放下:
“另外海妖’这个代号,带有明显的负面臆断和污名化色彩,不利于创建平等的沟通基础。
“我已向上级正式建议,并获批准,从即日起,对特异现象-07’的官方代号,更改为歌唱者’。”
“歌唱者——”刘银河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
这个词去掉了妖魔化的臆测,回归其能力展现的本质,更显得中性,甚至带有一丝敬意。
虽只是一个称谓的改变,却清淅地折射出上层策略的转向。
周振邦没有在意台下细微的反应,他轻咳嗽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
“好了,代号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详细讨论一下这份接触方案的具体执行细节。
”尤其是魔都那边的现场人员,该如何部署——“
会议,在一种与前次截然不同的务实氛围中,继续了下去——
路还长,但至少,方向明确了。
清晨。
魔都xh区的华山绿地公园。
临水的石亭旁,疏疏落落坐了十几位老人,怀里抱着各色乐器,却都心不在焉。
目光不时往小径路口飘,象是在等什么人。
“来了来了!”
不知谁低唤一声。
众人齐望去,只见一道娜身影正小跑过来。
淡雅的衣衫,随风轻扬,翩跹如蝶。
“不好意思,各位老师,”
—
馀音微微喘着,颊边泛着好看的红晕,“今天起晚了些。
声音清凌悦耳,带着歉意。
“不晚不晚,”一个胖乎乎的老人怀抱着月琴,笑眯眯道:
“今天排《锁麟囊》,就等你了。为这一出,我们老哥几个,准备好些日子了。”
旁边几位也跟着点头,脸上都是期待。
馀音眉眼弯弯:“好呀。”
不必多言,各自操起乐器。
胖老人月琴领起,胡琴跟上,苍凉的乐声便从指间流了出来。
馀音静立亭中,微微合眼。
再开口时,音色清越圆润,行腔吞吐有度:
“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一样心情别样娇——“
”明珠暗藏,麟儿待哺,困守在这绣楼——“
没有动用任何超凡力量,歌声依然清凌凌。
几个路过的晨练人不由得停下脚步,摒息聆听。
一曲终了,馀音睁开眼,笑意盈盈:“各位老师还想听什么?”
“《贵妃醉酒》可好?”拉京胡的白发奶奶轻声问。
“好。”
她便又启唇,这回是雍容华贵的四平调: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几百米外,林荫道旁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厢式货车。
车厢内,数个监控屏幕正实时传输着公园亭子里的画面和声音。
操作台前,一名年轻的分析员忍不住低声赞叹,“这嗓音条件—真是绝—
了。
”
后车厢,周振邦看着屏幕上,已经结束演唱,快要走出公园的“歌唱者”
不禁身体前倾,拿起通信器:
“各单位注意,歌唱者要出来了,按计划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