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中心商业区广场上的人潮早已散去,只留下满地狼借。
踩坏的荧光棒、丢弃的零食包装、不知谁掉落的一只鞋。
大型灯具和音响设备,正在被工人们拆卸下来,装车运走。
方娇拖着几平散架的身体,走向停车场。
她太累了。
从骚乱平息到现在,近五个小时里,她不仅要协助安抚受惊观众,配合警方了解情况,还要协调后续的收尾工作
身体的疲惫尚可忍受,但心中的惊惑,却让她无所适从。
那道立于黑暗舞台中央的身影,空灵得不象话的歌声
清唱。
没有话筒,没有音响,没有使用任何扩音设备。
可她的声音,却清淅地传遍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压过了数万人的喧嚣。
怎么可能?!
方娇常年混迹于各类演出活动现场,太清楚声音传播的极限了。
否则,为什么一套好的大型音响系统,敢卖百十万?
人类的肉嗓,绝不可能做到那种程度—
更诡异的是歌声效果。
数万失控的人群,就在歌声响起的几十秒内,从歇斯底里到静默沉醉。
太不合常理了!
都市爽文也不敢这样写吧?
当时场面混乱,大多数人沉浸在劫后馀生和歌声的魅力中,还没反应过来。
但她,以及现场一些经验丰富的警察和工作人员,显然都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寻常。
路过临时指挥点时,她清淅地听到一位警官拿着手机,向上级汇报:
“——是的,人群已经疏散完毕,伤员也都得到了救治——今晚骚乱的平息,存在无法解释的情况。
“一名身份不明的女性,通过清唱的方式—在没有使用任何扩音设备的情况下,歌声复盖了全场。
“对,就是清唱,您没听错——而且还产生了类似群体催眠的效果。
“请求后续对此事进行专项调查——”
连警方都注意到了,这件事恐怕不会轻易结束。
停车场空旷而安静。
深秋的夜风吹过,带着寒意,让娇下意识裹紧了外套。
她拍拍脸,振奋精神,对自己说道:
“方娇啊方娇,现在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你就一平常老百姓,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关你屁事!“
她加快脚步,想要快点钻进自己那辆小polo里,赶紧回家,好好睡一觉。
就在她掏出车钥匙,准备解锁时,一个温和的声音自阴影处响起:
“忙完了?”
方娇吓得浑身一颤,钥匙差点脱手。
她猛地转头,却看见那个让她心神不宁的身影,正静静地倚靠在不远处的护栏上。
依旧是简单的衣着,脸上带着让人心生好感的浅浅笑意,仿佛在等待一位熟识的老友。
“是——是你啊?”
方娇嘴角抽动,心脏砰砰狂跳。
她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在等自己?
完喽!天塌到我头上了—”晚上好,又见面了。”
天籁歌姬向前走了两步,踏入灯光下。
微微歪头,露出歉然的无奈:
“恩——有件事,可能有点冒昧。我现在——没地方可去。”
她注视着眼前疲惫而警觉的少女,解释道:
“我刚到这座城市不久,附近也没有认识的人。看到你,不知怎么就觉得挺亲切的,所以——”
歌姬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望着方娇,带着些许期待,却又没有丝毫强求的意思。
方娇愣住了。
这是想让我——收留她?
收留一个来历不明,拥有匪夷所思能力的神秘女孩?
理智告诉方娇,应该立刻委婉的拒绝。
这其中的风险,不是她这个普通人能承担的。
然而,当方娇看着对方那张亲切温和的脸时,心底那点警剔,竟迅速消融。
她拉开车门,不自觉地说道:“那就——上车?”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但看着神秘女孩脸上欣喜的笑容,便又觉得也不是不行。
“谢谢!”歌姬点头道谢,快走上前。
关上车门,将外界的寒意暂时隔绝。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类似于阳光晒过棉布和某种清雅花香的淡淡气息,来源于歌姬。
方娇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暖风徐徐送出。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气氛自然一些。
“我叫方娇,是今天晚会的现场执行之一。”她侧头看了女孩一眼,终于问出了盘旋已久的问题,“对了,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我”歌姬闻言,脸上掠过一丝茫然,仿佛触及了某个空白。
但下一秒,她象是想起什么,低头在自己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
竟掏出一张身份证。
借着车内昏暗的光线,歌姬仔细辨认。
姓名一栏,清淅地印着两个字馀音。
住址信息、签发机关一应俱全,看起来毫无破绽。
她对着方娇展露笑颜,语气轻快:
“恩,我叫馀音。”
两人来到xh区一座老小区。
楼体是那种老式的公房结构,墙皮微微泛黄,爬满枯萎的爬山虎。
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各家各户的油烟味。
方娇掏出钥匙,打开三楼的一间防盗门。
“进来吧,不用换鞋。”她侧身让馀音先进,随手按亮了客厅的灯:
“这是我姑的房子,他们一家前几年移民去枫叶国了,托我偶尔来看看,打扫一下。
平时就空着。”
房子不算小,两室一厅的格局,装修是十几年前的样式,但收拾得干净整洁,窗明几净。
方娇推开窗户透气,晚风带着凉意涌入。
“你先坐,我给你拿洗漱用品。”
她从储物柜里翻出全新的毛、牙刷和拖鞋,塞到馀音怀里:
“给,都是新的。今天累坏了吧?等一下洗个热水澡,好好放松一下。“
馀音抱着柔软蓬松的毛巾,心中一暖,轻声道谢,“谢谢你,方娇。”
往后的日子,天籁歌姬馀音,便在这处老房子里,安顿了下来。
她对这个世界抱有孩童般纯粹的好奇,时常独自出门,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
她流连于人头攒动的商业街,也驻足在烟火气弥漫的菜市场。
她在公园里看老人下棋、孩童嬉闹,也在深夜的便利店外,观察疲惫的都市夜归人。
身无分文,于她而言从不是困扰。
只需凭借超凡的亲和力,她便能轻易从街头艺人或乐器行里,借来一把普通的木吉他。
寻个人流尚可的街角或广场边缘,随意坐下,将琴盒打开放在身前。
她甚至无需动用超凡,只是随意拨动琴弦,清亮的歌声便如溪水流淌。
不多时,身边总能聚起一圈安静的听众。
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自发地将零钱放入琴盒。
这些收入,足够支撑她一日三餐的简单开销,偶尔还能给晚归的方娇带回去一块香甜的蛋糕。
然而,比起用歌声换取金钱,馀音似乎更享受另一种形式的“给予”
她开始频繁以公益演出者的身份,出入各类社会福利机构。
在精神病院的活动室。
她抱着吉他,轻声吟唱舒缓的《茉莉花》,或是欢快暖心的《稻香》。
当某个情绪激动的病人,蜷缩在角落喃喃自语时—
她会走过去,蹲下身,哼唱起没有歌词的摇篮谣,直到对方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陷入安稳的睡眠。
在养老院,夕阳馀晖的院子里。
她为银发苍苍的老人们,唱起他们年轻时的《甜蜜蜜》,唱恢弘深情的《我和祖国》,也唱意境悠远的《彩云追月》。
有患了阿尔兹海默症的老奶奶,会无意识地轻轻跟唱。
浑浊的眼泪映着夕阳,也映着金色的岁月流光。
在孤儿院,她是最受孩子们欢迎的“馀音姐姐”。
那是一个雨后初晴的上午,阳光干净而温暖,通过大窗户,洒满活动室。
十几个孩子围坐在她身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她抱着吉他,轻轻拨弦,唱起那首《快点告诉你》。
“下了一整夜的雨,早起就是好天气,“又在昨晚梦见你,我们快乐的游戏。
“都是怪我的粗心,责备自己太大意,“找不见你的地址,可爸爸就要去邮局。
“想快点告诉你,我用你送的蜡笔,“画了幅画特快传递给你——”
那一刻,她不再是什么拥有超凡力量的天籁歌姬,只是一个用歌声为孩子们编织美梦的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