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脸!怎么着,打不过就搞车轮战啊?”沉柚一看这架势,又炸了,她把孟沅护在身后,指着谢晦的鼻子就骂,“你以为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告诉你们,你们今天惹错人了,你知道我爹是谁吗,再敢上来,信不信我报官抓你们!”
她正骂得起劲,地上的谢晦缓缓抬起了头,那双浸满了痛苦与泪水的眼睛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那一眼,没有什么实质的杀气,只有一片看蝼蚁般的冰冷漠然。
沉柚所有的怒骂和气焰,都象被那一眼瞬间抽空。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里莫名地发怵。
孟沅气坏了。
耍流氓耍不过就动手,动不了手就用眼神吓人?
还敢当街瞪她姐妹?
她一把推开沉柚,上去就要再朝地上躺着的谢晦踹上一脚。
不过她心里也有计较,这一脚只是做做样子,力道收了九成九,主要目的是吓唬。
孟沅也不敢真的把这个看起来就象精神病的帅哥给踢死了,万一是什么惹不起的勋贵人家,后患无穷。
桑拓的头很晕,但保护主子的本能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上前阻拦。
这一次,借着更近的距离和更亮的灯火,桑拓终于看得更清了。
眼前这个姑娘的眼睛,是纯粹的墨黑色,而非记忆中皇后娘娘那双独一无二的翡翠绿眸子。
桑拓一时也有些怔愣,脑中更为混乱了。
不对,哪儿都不对了。
皇后娘娘身形弱柳扶风,是走几步路都会喘的典型病美人,何时有过这般身手?
但是、但是这鬼马精灵又带着三分狡黠的神情,这微微上扬的嘴角,这鲜活生动的眉眼——简直和皇后娘娘一模一样!
这么多年,不是没有人照着皇后娘娘的样子往陛下身边送人,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模仿着皇后娘娘对外的那份慈悲温婉。
结果呢?大多都被陛下遣返,严重的还被直接杀了。
哪里有过一个能象眼前这样,形也似而神似的?
连那一瞬间的狡黠都学了个十成十。
桑拓越想越觉得玄乎。
他想起陛下这几年来,愈发虔诚,动不动就去寺庙道观里祈福,一待就是好几天。
……难道真的是上天看见了陛下的诚心,发了慈悲,把娘娘又送回来了?
更奇的是,这姑娘身边还跟着安王府的沉世子。
沉世子与娘娘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京中无人不知。
刚刚看这姑娘和世子之间熟稔亲密的模样,分明就是故交。
对了,冬絮前几日传回密报,陛下听后就不对劲了很久,整日枯坐在殿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么看来,今日在这里,根本不是偶遇,是陛下在知道些什么之后,专门来蹲守这个姑娘的!
电光石火间,桑拓想通了关节,不管眼前这位到底是谁,他也只能赌一把。
他硬着头皮,朝着孟沅拱了拱手,提前告罪:“得罪了,娘……姑娘。”
说完,他便打算用擒拿手先将人制住,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走了。
但他快,孟沅更快。
两人身影交错,眨眼之间,根本连一招都没过完,桑拓只觉得手腕被一股巧劲一带,天旋地转间,他已经步了自家主子的后尘,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半天都起不来了。
香君在旁边已经彻底看呆了,小嘴张成了“o”形。
她没想到,自家世子爷从路边捡回来的这位孟姑娘,不仅人长得美,性格好,武功还这么厉害!
她看着孟沅的眼神,瞬间又多了好几分星星眼的崇拜。
“牛逼啊沅沅!”沉柚更是兴奋得满脸通红,冲上来就给了孟沅一个熊抱,“走走走,不跟这俩神经病玩了,咱们继续吃好吃的去!”
三个人叽叽喳喳,欢快地准备离开这片狼借。
就在这时,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刚刚还吐着血、看起来离死不远的谢晦,竟然撑着地,一点一点地、狼狈不堪地爬了过来,伸出那只沾满了尘土和血污的手,死死地拉住了孟沅绣着精致花纹的裙角。
更准确地说,是直接抓住了她的脚腕。
那触感冰凉又黏腻,孟沅只觉得一股恶寒顺着脊椎一路窜上了后脑勺。
她猛地低头,看着地上那个披头散发、满脸泪痕、嘴角还带着血,却依旧用一种绝望又偏执的眼神望着自己的男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地雷男!
这真的就是活生生的、教科书级别的地雷男啊!
纠缠不休,死缠烂打,还当街抱人大腿!
她嫌恶地想把脚抽回来,但对方抓得死紧。
看他被打得也挺严重的,孟沅那点想一脚踹开他的心思也淡了,只剩下纯粹的厌烦和恶心。
她转头问沉柚:“身上有没有带钱?”
沉柚愣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
孟沅接过来,看都没看,直接从里面抓了一小把铜板,像打发乞丐一样,尽数丢在了谢晦的面前。
铜钱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喏,给你的医药费,看完病就赶紧回家吧,别在外面瞎晃悠了,小心再耍流氓真的被人打死。”
说完,她也懒得管对方听没听懂,趁着谢晦因她的举动而愣神的瞬间,用力挣脱了他的手,拉着沉柚和香君,头也不回地、开开心心地走了。
三个人很快就将这个糟心的插曲抛在了脑后。
是夜,安王府的偏院里。
月光如水银一般,通过紫藤萝花的缝隙,洒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桌上摆着一盘冰镇过的荔枝冻,白若羊脂,圆润饱满。
孟沅和沉柚吃饱喝足地从外面回来,毫无形象地瘫在院子里的贵妃躺椅上,一人手里捧着一碗荔枝冻,用小银勺慢悠悠地吃着。
“明天咱们去哪儿玩啊?”孟沅含着一口冰凉甜润的荔枝冻,扭头看沉柚。
“城外的栖霞山怎么样?听说那边的梅花开了,还有个寺庙,里面的素斋做得一绝。”沉柚打了个哈欠,提议道。
“不去不去,爬山多累啊,咱们还是在城里逛吧,去听听小曲儿,看看戏怎么样?”
“也行,东市那边的百乐楼新排了一出《牡丹亭》,听说角儿唱得特别好……”
两个人商量着商量着,声音越来越小。
许是白天逛得太累,又或是晚风太过温柔,沉柚先撑不住了。
她脑袋一歪,靠在躺椅上,嘟囔道:“好困啊……”
“我也困……”孟沅附和了一句,还没吃完的荔枝冻从手里滑落,掉在草地上。
然后,两个人的脑袋齐齐一耷拉,竟然就这么双双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