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俞白醒来的时候,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浓郁的、混杂着铁锈、徽菌和排泄物的恶臭。
这气味粗暴地攥紧他的喉咙,让他瞬间清醒。
他发现自己和这股恶臭的源头贴得很近,刺骨的冷水浸泡着他的下半身,水面漂浮着令人作呕的秽物。
他身处暗牢,赤身裸体,双臂被粗粝的铁链高高吊起,固定在湿滑的石壁上,嘴里被塞了一块儿不知从哪里扯来的、散发着馊味的脏布。
江俞白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恐惧如冰冷的潮水般漫过四肢。
他挣扎了一下,铁链发出哗啦的声响,在空寂的水牢里回荡。
“兄弟,醒啦?”一个带着点含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这声音很熟悉。
江俞白艰难地抬起头。
只见在水牢上方干燥的平台上,孟沅正悠闲地坐在一张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
她身边没有一个侍卫或宫女,只有一张小巧的方桌,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肴肉,有晶莹剔透的水晶肴蹄、酱香浓郁的糖醋小排,甚至还有一盘刚出锅、冒着热气的糖醋丸子。
而她自己,正慢条斯理地吃着一串扎满了橙子瓣的糖葫芦,烛光下,糖衣反射着诱人的光泽。
食物的香气和水牢的恶臭交织在一起,让一向还算是养尊处优的江俞白几欲作呕。
“老铁,你总算醒了。”孟沅咬下一颗饱满的橙子瓣,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毫不在意道,“你再不醒,我就要被这水牢里的味道臭晕了。”
说着,孟沅还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接着,孟沅对他笑了笑:“兄弟,我就知道,真不该让春桃选这里,下水道味儿也太冲了,糖醋丸子都快不香了。”
江俞白看着她,他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彻彻底底。
他原以为孟沅已经打算与他合作了,她相当配合,他们最近相处得也算是愉快。
而且历史上的元仁皇后以宽仁善良着称,他想没想到她竟然会对他这个‘老乡’下手。
毕竟他可是她回家的唯一线索。
但他不想死。
他还年轻,他梦寐以求的时空史荣誉博士学位还没拿到手,他怎么能折在这里。
江俞白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睛里透出讨好的光,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示意她把布拿掉。
孟沅似乎看懂了,她歪了歪头,象是真的在为他考虑:“现在拿掉,你不会骂我吧,老铁,万一待会儿你又骂人,多影响我食欲,这儿的味道已经够难闻得了。”
她想了想,还是站起身,走到平台边缘,用一根细长的竹签,不情不愿地将他嘴里的脏布挑了出来。
“哇——”脏布一落地,江俞白就干呕起来,随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说,沅沅,老妹儿,咱不带这么玩的。”他缓过劲来,立刻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啊,快放哥哥下来,这骼膊吊得都勒酸了。”
他试图用往日的熟稔口吻来化解危机。
“手酸不了。”孟沅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要酸,也是骼膊酸。”
江俞白愣了一下,顺着自己的骼膊往下看。
铁链锁住的是他的臂弯处,而铁链的尽头,空空如也。
他原本戴着那块儿最新款隐形智能手表的手腕,连同整只手掌,都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个被草草包扎过的、血肉模糊的断面。
死寂。
长达数秒的死寂之后。
“啊——!!!!!”
一声凄厉到扭曲的惨叫,划破了天牢的沉寂,惊得远处巡逻的狱卒都打了个寒颤。
孟沅被他叫得耳朵疼,看着他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剧烈抽搐的身体,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无辜得象是在解释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
“老铁,我也不是故意的。”她抿了抿被糖葫芦染红的嘴唇,“按道理说呢,这里最懂我的人应该是你,最懂你的人也应该是我。虽然你比我晚生个不知多久吧,但咱俩也都是接受过新世纪新教育的新新人类,算是半个老乡。可是你那个能隐形的破手表,实在是太难摘了。”
“我那几个笨手笨脚的妹妹研究了半天,不是差点触发报警器,就是差点给你电疗。我怕等你清醒之后,直接滴滴一下人就溜了,我上哪儿说理去?所以说,只能委屈你一下,把你手腕直接给砍了。”
她顿了顿,还好心地提醒道:“你动作最好不要太大,太医给你上的麻药,药效估计快过了,你要是再流血,把伤口崩开,到时候是疼死还是流血流死,就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你这个毒妇!你他妈的就是个疯子,魔鬼!”江俞白双目赤红,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谩骂着,“我操你妈,孟沅!你不得好死!”
“我哪里狠毒了?”孟沅被骂得有点不高兴了,她走回桌边,拿起一根沉甸甸的、用来守卫的铁头长矛,在手里掂了掂,“我要是真的狠毒,就该把你舌头先割了,免得你吵吵嚷嚷,或者,干脆把你的头砍下来,一了百了。”
她走到平台边缘,用矛尖对着江俞白悬在水里的身体。
“毕竟,未来的东西,谁也拿不准。没准儿你醒过来之后,就能脑电波隔空操作你那些高科技玩意儿了,然后直接在我脑子里放烟花,打我个措手不及。”
“可是你看,我什么都没做,就是简简单单砍了你一只手腕而已,而且还特意找人给你敷了药,你醒过来之后还可以随便骂我。”
“但有一说一,你可别欺负我人好,我在周围给你安排了弓箭手,全天候待命,”孟沅说着,朝黑暗的上方抬了抬下巴,“要是你有一丁点异样,他们就会把你射成筛子。”
“别这么看着我,你可是对我存在直接性命威胁的人,是把我拐卖到这里的罪魁祸首,我对你难道还不够仁慈宽容吗?”
“你……”江俞白还想骂,但看到那闪着寒光的矛尖,他硬生生把后面的脏话咽了回去。
“还骂?”孟沅举起长矛,作势要戳,“再骂,我就戳死你。我跟你说,我戳人可没什么准儿,戳到哪儿算哪儿。”
江俞白吓得立刻闭紧了嘴,身体因为恐惧和疼痛而不住地发抖。
孟沅见他老实了,满意地笑了,那笑容天真又烂漫。
她收回长矛,并没有真的戳下去,而是用矛杆轻轻点了点他的胸口,象是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
“就凭你这种智商,也敢学别人一块儿拐卖妇女?业务能力不过关啊,兄弟。”
她笑嘻嘻地用长矛杆在他身上戳来戳去。
“行了,别装死了,我问,你答。”
孟沅走回桌边坐下,又拿起一颗糖醋丸子放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傻逼,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历史研究,纯粹就是为了钱。”她舔了舔手指上沾的糖醋汁,眼神陡然变冷,“那我问你,你手底下,铁定不止拐带了我一个人吧?”
她抬起眼,静静地看着水牢里那个狼狈不堪的人。
“……除我之外,你一共拐带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