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案上香炉里升起的青烟,无声无息地飘散。
距离那场惊世骇俗的早朝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春意渐浓,孟沅与谢晦的大婚之日也越来越近。
内务府和礼部忙得人仰马翻,呈上来的婚典仪制方案与未来皇后常服的图样,堆起来比她这个人还高。
谢晦对此兴致勃勃,每日都要拉着她一起挑选。
哪种金线的绣样更配她,哪种珠玉的色泽更能衬得她肤白,他比谁都在意。
但无论谢晦点头与否,最后做决定的还是她。
谢晦几乎将她宠到了天上,日日带着她上朝。
他不再无故发疯,不再滥杀无辜,严格遵守着他们之间的“禁杀令”。
他会因为她一句无心的想吃糖炒栗子,而派人跑遍整个京城,也会因为她多看了一眼窗外的风筝,就下令将全京城最好的风筝匠人请进宫来,只为博她一笑。
仿佛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但只有孟沅自己知道,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是怎样汹涌的暗流。
此刻,她正坐在养心殿辟出来的书阁里,手里端着一只有着雨后初晴般色泽的汝窑小碗,轻轻摩挲着碗壁上细腻的开片纹路。
这汝窑小碗是“系统”用未来的高科技3d投影投出来的,不仅能看到,还能真真切切地摸到。
养心殿内,随行的人服侍在侧,但因着它的设置,该模型也只有孟沅一人能看到。
【怎么样,这批新复刻烧出来的汝窑,釉色和质感是不是已经与史料里记载的别无二致了?这可是我根据无数残片数据,重建模型后才烧出来的!】
“恩,是不错。”孟沅毫不吝啬地夸赞,目光却落在碗底那一圈小小的支钉痕上,“就是这芝麻支钉未免也太规整了些,倒象是后世仿品的刻意为之,失了点随性天成的味道。”
在宫中待得久了,她对这些器物上的纹样儿也已耳濡目染,熟悉极了。
【…………】
“还有这碗壁上刻的云纹,”她将小碗对着窗外的光,细细端详,“我记得史书载,南昭早期的云纹,尾部多为如意型状收尾,以祈福佑。但这个……”
她轻轻刮了一下那云纹,微微蹙眉道:“收尾锐利,更象是前朝巅峰时期的风格,带着开疆拓土的杀伐气,你是不是把两个朝代的图样搞混了?”
【……咳,这个,细节嘛,总有疏漏。大体上是对的就行了,再说,艺术风格的演变本就是个渐进的过程,偶尔出现一些前朝遗风也很正常嘛,何必这样斤斤计较?】
孟沅在心里冷笑一声。
拉倒吧,半吊子。
这一个多月来,她以帮助研究南昭失落历史为名,与这个自称“历史学家”的家伙达成了“和平共处”的临时协议。
她翻阅了大量内府收藏的孤本典籍,替他校对、补充那些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技艺细节,从一朵绣花的针法,到一片屋瓦的曲度。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也彻底摸清了这个“系统”的底细。
他根本不是什么他口中的专业历史学家。
他更象是一个对南昭历史有着狂热爱好,却又学艺不精的民间历史爱好者。
他对大事件和名人轶事如数家珍,但一涉及到具体或冷门的技艺和民俗细节,就常常漏洞百出。
他确实复原了很多东西,但更多的,是基于他自己主观的推测和想象。
【总之,沅沅,多亏了你的帮忙,等我把这些资料整理好,发表出去,绝对能轰动整个历史学界!到时候,名誉、地位、金钱……】
【嘿嘿嘿,我江俞白的名字,将永载史册!
听到他又开始做白日梦,孟沅面无表情地啜了一口茶。
江俞白。
连真实姓名都这么轻易地暴露了,真是个天真的蠢货。
她怎么会被这么一个人给……
她恶心得想吐。
【哎,你别这么冷淡嘛,看在你帮我这么多的份上,我也可以满足你一点小小的愿望。说吧,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是关于南昭历史的,我无所不知!】
这熟悉的、好为人师的语气,让孟沅差点笑出声。
“哦?”她放下茶碗,故作好奇地问,“那你跟我讲讲,原历史里的我和谢晦的故事吧。”
【咳咳,这个你可问对人了!】
江俞白显然对这个话题极感兴趣,立刻打开了话匣子。
“在真正的历史上,你,元仁皇后孟氏,可是千古一遇的贤后!你和昭成帝的爱情故事,更是被后世传为佳话,写成了无数的话本和戏剧!”
“很多人都特别喜欢你们俩!网上还有你们的cp超话呢,叫‘晦梦沅兮’,粉丝上亿!”
孟沅嘴角抽了抽,对“cp超话”这种跨越时空的词汇接受良好。
她以前最爱嗑别人的cp,真是没成想,有一天还会被别人嗑到了她和那狗皇帝头上。
她耐着性子,听他继续吹嘘。
【根据史料记载,你们俩的感情那叫一个伉俪情深,坚不可摧!昭成帝的残暴世人皆知,但他唯独对你,温柔得象换了个人。他为你遣散后宫,为你罢黜酷刑,甚至在你死后,终生未再立后,还为你守陵十年!这份深情,简直惊天地泣鬼神!】
【最开始,你和他其实是青梅竹马,不过你的身份有点特殊。】
江俞白顿了顿,卖了个关子。
“什么身份?”孟沅状似随意地问:“不就是教习宫女吗?”
【这个宫女可不是一般的宫女。】
【你是他身边一个……】
【……嗯,教习房中术的小宫女。】
“噗——”孟沅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什么玩意儿?!
开苞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