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沅连忙开口:“没有没有,她们伺候得很好,非常尽心!”
谢晦却象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辩解,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她的身边。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孟沅得扬起脑袋看他。
他的眼神很危险。
孟沅心中大叫不好,这疯子不会又想发疯杀人吧!
怎料他伸出手,却并没有碰她,而是慢条斯理地捏住了她手上那串儿并不存在的“空气烤肉”。
他装模做样地拿了过去,然后松开,假装丢到了一边。
“凉了。”他扬了扬眉,语气里带着玩腻了的慵懒:“不好玩了。”
孟沅:“”
他静静地打量了她片刻,然后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轻,却让孟沅心底发毛。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也知道谁是那只小老鼠。”
孟沅彻底愣住了。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搅成了一团乱麻。
谢晦这厮竟然知道?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他知道有内奸?
他知道那内奸是孟家派来的眼线,也知道中秋之夜的刺杀与孟家有关?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不是,她绝对是被他耍了!
也对也对,自谢晦醒来,他的人便已就那日刺杀展开了一系列调查,若这么长时间还无结果才不正常。
那他有没有怀疑她呢,有没有怀疑她也牵涉其中?
见他脸上并无怒意,也不象是在“钓鱼执法”,反而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孟沅再也忍不住了。
她问:“夫君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晦弯下腰,与她平视。
那张俊美无涛的脸离她极近,呼吸都交缠在一起,他看着她眼里的好奇与紧张,恶趣味地勾了勾嘴角。
“不告诉你。”
孟沅被他这孩子气的回答气得够呛,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幼稚鬼!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跟她玩儿这种猜谜游戏!
她强忍着抬手扇他耳刮子的冲动,换了个问题:“那那为什么不杀她?”
谢晦直起身,双手背到身后,踱了两步,却不回答,故意卖起关子来。
直到孟沅额头青筋直跳,实在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才开口,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无趣。
“见你宝贝得紧,朕就想着,若是她哪天惹你不高兴了,朕再替你出口恶气,偷着杀了。谁知道你连哪一个是老鼠都分不清。”谢晦回过头,瞥了她一眼,总结道,“真没意思。”
孟沅听着他这番颠倒黑白的话,简直要被气笑了。
不管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都是他把人安插在她的身边的,现在倒是怪她没发现了。
“别杀她。”她懒得再跟这疯狗一般计较。
谢晦挑了挑眉,似乎她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又似乎他对她的这句话很感兴趣:“怎么,又心软了?她们不过是下人,是派来护着你的,若是心怀异心,连主子都护不住,便是死有馀辜。做下人若连这点最基本的价值都没有,那就是连条看门狗都不如。”
“不是心软。”孟沅深吸了一口气,对他进行了及时的纠正。
一味地跟这疯子讲仁义道德目前肯定是行不通的,必须从他的逻辑出发才行。
所以,她继续道:“我是觉得,直接杀了太便宜她了,也没什么意思。”
她看着谢晦的眼睛微微亮起,心下一阵无语,知道自己算是又赌对了。
这天下谁做皇帝都好过他做皇帝,这狗皇帝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乐子人。
由他执政,虽有兵权在手,但若时日一长,迟早天下大乱。
不过,既然他知道眼线的事,就必然知晓孟家有异心,但他却迟迟没有动手,那必然就有他的考量。
于是她大着胆子将话题引向了更深处:“夫君,你既然早就知道这件事,那为什么没有动孟家?”
谢晦闻言发出一声轻笑,脸上的神色理所当然,却又满是荒谬。
“为什么要杀?”他走回来,捏了捏孟沅的脸颊,他捏得有趣,象是在捏一个面团,“朕的大舅哥、丈母娘跟老丈人可连咱们的喜酒都还没有喝呢,沅沅怎么能提议杀了他们呢,你也未免太不孝了。”
他这个惯会搬弄是非的变态,她什么时候提议要杀他们了——
就在孟沅想将他在她脸上作乱的爪子狠狠拍掉时,谢晦又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句。
“况且,就连那个恶心透顶的谢叙,当年都知道对崔大人和颜悦色。”
谢叙是谢晦的爹,崔大人是谢叙的老丈人,谢晦的外祖父。
这是谢晦头一次在她面前提起他那个君夺臣妻的爹,孟沅一时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之前春桃她们说过,切忌在谢晦面前提起他那个死鬼爹。
谁提谁死,上一个提起来的大臣已经被做成鬼目粽了。
见谢晦半天不说话,孟沅适时地转移了话题:“那你不怕他们造反吗?”
“就凭他们?”谢晦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顶多也就只能在背后搞搞刺杀这种见不得光的小把戏了,倒是你”
他话锋一转,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戏谑,“身为孟家的女儿,他们这么大的图谋,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你自个儿说,他们是不是很宝贝你啊,沅沅?”
孟沅算是知道了,谢晦浑身上下,就嘴最硬。
把中秋夜的刺杀称作见不得光的小把戏?
这可真不是他遭遇刺杀后,半死不活,病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时候了。
不过她也听出了他话里的阴阳怪气,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层伪装之下七拐八拐给出的解释。
他不杀孟家,终究还是为了她。
为了遵守当时那个“生同裘,死同葬”的约定前提,为了把她牢牢地绑在这皇宫里,绑在他的身边。
想着想着,她突然有了主意。
“孟家这两代虽然没有出过武将,但毕竟是百年世家,在世家勋贵中根基深厚,门生故吏遍布,若是贸然动了,恐会引起朝局动荡。”她开始用他能接受的语句分析利弊,“现在,我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我爹他们都不晓得你已经知道孟家的耳目就在养心殿。可若是杀了那个内奸,打草惊蛇,你若打算留着老丈人跟丈母娘,那他们就肯定还会想办法送别的人进来,到时候更麻烦。”
“所以,不如将计就计,留着这个内奸,把她策反过来,让她为我们所用,给世家传递假消息,一来可以迷惑他们,二来也能知晓他们下一步计划。”
“当然,如果她依旧执迷不悟,心怀异心,那便杀之。”
孟沅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现在不想和孟家翻脸。
这个内奸,或许将来能成为她与宫外孟府递信的桥梁,变成她对付苏贵妃乃至苏家的一枚重要棋子。
当然,这句话肯定不能对谢晦说。